“对不住,对不住。”对方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沈小宝抬头,借着月光看清是个穿青布长衫的男人,身形挺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就在这时,沈小宝忽然皱起鼻子,凑近闻了闻。
男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被皂角的清香盖着,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你受伤了?”他眨眨眼,指着男人的腹部,“伤在这儿?”
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按住腰间,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小公子看错了。”
“我鼻子灵得很。”沈小宝仰着头,语气笃定,“你信得过我,我带你找个地方上药。这附近有巡逻的兵丁,被他们瞧见你带伤,难免盘问。”
男人盯着他看了片刻,这孩子不过十岁出头,眉眼清秀,眼神却透着股不属于孩童的镇定。
“你不怕我是坏人?”
“坏人哪会对撞了人的小孩说抱歉?”沈小宝晃了晃手里的陶罐,“再说了,我帮你脱险,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吧?快走吧,再磨蹭会儿,我家小厮该来找我了。”
男人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小公子了。”
沈小宝领着他往巷子深处走,那里有处废弃的柴房,是他小时候跟伙伴们捉迷藏发现的。
月光从破窗里照进来,他借着光看清男人腰间的衣服确实渗着暗红的血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进去,我去给你找点干净的布条。”
柴房里倒收拾得清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灰味。
靠墙立着张用粗木棍搭成的简易床铺,铺着洗得发白的旧棉絮,摸上去倒还算松软。
对面墙根斜斜支着张褪了漆的旧案台,边缘磨得圆润光滑,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些陶瓶瓦罐,粗陶的、青瓷的,大小不一,瓶身上都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药名。
止血草金银花,笔画里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拙,却一笔一划瞧着认真。
你且到床上去躺好,把衣裳掀起来些。
少年说着,从贴身里衣上撕下条长长的棉絮布条,仔细铺在案台上。
他踮脚从最高处的陶罐里舀出些灰褐色的药粉,又从竹篮里拣出几片带着露水的绿叶,用石臼细细捣着。
指节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动作却稳当,捣药的木杵在石臼里发出规律的声,倒真有几分小大夫的模样。
那男人也不矫情,依言躺在铺着棉絮的床板上,伸手解开腰间的布带,将染血的外衫往上掀了掀。
只见他小腹处缠着圈厚厚的布条,暗红的血渍早已浸透布料,边缘还在缓缓洇出新鲜的红,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少年瞥见那伤口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却没多言语。
他先取过浸了烈酒的棉布,俯身时发间落下来片碎花瓣。
许是方才从院子里带来的,轻轻擦过男人的伤口边缘。
男人闷哼了声,喉结滚动了下,少年便放缓了动作:忍忍,烈酒杀杀菌,好得快。他的声音还带着未脱的童音,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笃定。
消毒、撒药粉、穿针引线,动作行云流水,连缝合时都透着股熟练。
男人瞧着他垂着的眼睫,长而密,像只小憩的蝶,忍不住问:小公子学过医?
少年正用细麻线将伤口缝得整整齐齐,闻言抬眸笑了笑,脸颊上显出对浅浅的梨涡:也就偷偷跟街角药铺的王老伯学了仨月。你进来时瞧见院墙外那棵老槐树没?枝繁叶茂的,开起花来能香透半条街。
他往伤口上敷了层墨绿色的药膏,指尖沾了点药汁,那树下埋着的,全是我没救回来的猫、狗、田鼠。前儿还埋了只断腿的鸽子,可惜没撑过昨夜。
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的坦诚,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男人闻言低低笑了,笑声牵动伤口,又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小公子倒是实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年沾着药草汁液的指尖上,你既救了我,这份情我记下了。我在九州池后头的陶光园住着,若日后遇着难处,只管往那儿寻我。
说这话时,他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郑重,眼神里藏着股不寻常的锐气。
那敢情好!少年眼睛一亮,像落了两颗星星,皇家园林我只远远瞧过墙头上的飞檐,还从没进去过呢。倘若日后中了探花榜眼,定要走进陶光园讨个人情。
他说着,已经用干净布条将男人的伤口缠好,最后在腰侧利落地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活像姑娘家发间的装饰。
他拍了拍手直起身,围裙上沾了些药草碎屑,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了,晚了要挨父亲骂。
他指了指墙角的草堆:你刚上了药,且歇着养神。这柴房的钥匙在草堆里那个铁盒子里,走时记得放回原处。
说着抱起脚边的坛子,又冲男人挥了挥手,我走啦,你自个儿当心。
话音未落,人已像只灵巧的小鹿,掀开门帘窜了出去,青布衫的衣角扫过门边的艾草,带起一串细碎的影子,转眼便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
柴房里只剩下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和石臼里残留的药草香,在昏黄的光线下静静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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