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淡金色的琥珀,将每个人都封锁在其中。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被擦得一尘不染的长桌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光带,细微的尘埃在其中无声浮沉,平添几分时光停滞的寂寥。
温婉端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不畏风雪的寒梅。她今日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西装套裙,领口点缀着一枚小巧的蝶贝胸针,泛着温润而疏离的光泽。
她的陈述冷静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冰水浸过,清晰、准确,毫无转圜余地,砸在凌云的心上,钝痛蔓延。
凌云无言以对的溃败,如同一幅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所有的意气风发都模糊褪色,只剩下狼狈的灰败。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死的,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这使得调解室内原本就凝滞的气氛,更加沉郁得化不开,仿佛能拧出苦涩的水来。
那位经验丰富、眉眼间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温和的调解员,显然看出了横亘在双方之间的,是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尤其是申请人温婉那方,态度坚决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千年寒冰。
但她还是依照程序,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进行最后的努力。
她先是看向温婉,语气放得愈发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温女士,从您条理清晰的陈述中,我能深切地感受到您在这段婚姻里所承受的压力与……委屈。”她稍作停顿,观察着温婉毫无波澜的脸色,才继续道,“但组建一个家庭终究不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况且孩子年龄尚小,正需要完整的家庭关怀,您是否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尝试……”
“不愿意。”温婉甚至没有等调解员将那番劝和的台词说完,便清晰而果决地打断。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石坠地般的坚定。她抬起那双清澈如秋水,却冰冷如寒星的眼眸,目光平静地迎向调解员,里面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调解员,感情破裂是客观事实,信任的基石早已荡然无存,碎裂得拼凑不回原样。与其让孩子在一个充满冷漠、猜忌与无休止冷战的环境中勉强求全,不如让他在一个健康、平静、温暖的单亲环境里茁壮成长。解除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是对我们双方,尤其是对孩子,最负责任,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她的话语逻辑严密,字字珠玑,竟将那最常被用来挽回婚姻的“为了孩子”的理由,巧妙地转化成了支持离婚的最有力论据,彻底堵住了调解员所有可能以孩子为切入点的劝和之路。
调解员见状,心中已然一片清明,知道再无转圜可能。她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那个从进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灵魂都已抽离的男人。
“凌先生,您呢?您是否同意温女士的离婚诉求?或者,您本人是否有意愿,并且有具体的行动和切实可行的计划,来尝试修复这段出现裂痕的婚姻关系?”
凌云放在桌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那细微的刺痛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越过调解员,再次投向对面那个曾与他耳鬓厮磨数千个日夜的女人。
她却依旧微微侧着脸,留给他的只有那道冷漠而优美,如同白玉雕刻而成的侧影线条,疏远得像是隔着一整片无法跨越的冰川。
他有千万句话语在胸腔里冲撞、沸腾,想像年少时那样不顾一切地告诉她他后悔了,想用最诚恳的姿态承诺他一定会改,想放下所有的骄傲与自尊乞求她再给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但在她如此决绝、毫无留恋的姿态面前,在那个安静守在调解室外,存在感却极强的顾瑾言的无形映照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和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甚至变成了一种对过去美好回忆的亵渎。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此刻任何不同意离婚的表示,任何一丝的纠缠,都只会让她那双漂亮眼眸里的鄙夷和厌烦更加深重。
“……我尊重她的选择。”最终,他听到自己干涩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被彻底抽空力气的颓然,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认命。这句话,几乎等同于默认了温婉方才所有的指控,也变相承认了这段婚姻早已病入膏肓,无法挽回。
调解员看着眼前这对曾经羡煞旁人的金童玉女,一个冷静理智得如同覆霜的琉璃,一个颓败灰暗得如同燃尽的死灰,心中暗叹一声造化弄人。她知道,这场调解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
“既然双方无法就维系婚姻关系达成一致,且申请人离婚态度坚决,本庭尊重双方意愿。”调解员收敛心神,正色宣布,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本次调解失败。根据法律规定,申请人可凭相关证明,在法定期限内向人民法院正式提起离婚诉讼,案件将进入诉讼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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