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实验室开车回陆寒洲住处的路上,车厢里的沉默沉得能压死人。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红的绿的光晃过车窗,却连一丝都透不进这满是低气压的空间里。
林悦坐在副驾,眼角余光能瞥见身旁的男人——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连指缝里都透着劲,目光直勾勾盯着前方的路,像是要把这黑沉沉的夜戳出个洞,看清藏在里面的那些旧真相。
他没开去那个能俯瞰全城、玻璃幕墙闪着冷光的顶层公寓,反而拐进了一个藏在半山腰的别墅区。这里的房子离得老远,每栋都围着茂密的香樟树,门口的安保亭亮着暖灯,连空气里都飘着湿润的草木香,安静得能听见虫鸣。
进了别墅,他直接带林悦去了书房。这里跟他办公室的冷硬风格完全不一样——深色的实木书架顶到天花板,上面摆满了书,有几本封皮都黄了,甚至能看到书页边缘的折痕;角落里放着个老式雪茄盒,旁边是个铜制台灯,空气里混着老雪茄的醇厚味和旧书的纸墨香,闻着就透着股时间的沉劲儿。
他没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的古董台灯。昏黄的光圈罩着桌面,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陆寒洲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琥珀色的威士忌,递了一杯给林悦。他没说话,先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的弧度都透着股用力的劲儿,像是要用酒压下心里翻涌的东西。
“星云数据的创始人,叫苏航。”陆寒洲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久未提这个名字的沙哑。他背对着林悦,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庭院,连背影都透着沉郁,“他是我小叔——陆怀瑾最要好的朋友,俩人还是斯坦福的同班同学。”
林悦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杯壁的凉意渗进指尖。她猜到这事可能跟陆家有关,却没料到会这么近——是他的亲小叔。
“我小叔,陆怀瑾,”陆寒洲转过身,台灯的光在他脸上切出明暗,一半亮一半暗,“他是我们陆家这代里最‘不务正业’的一个。家里人都想让他接生意,他偏不,一门心思扎进人工智能里,说‘技术才能真改变点什么’。当年晟煊最早投AI研发,就是他跟我爷爷拍着桌子争来的。”
他的眼神飘远了,像是落进了回忆里:“后来他跟苏航凑到一起,说要做‘真正保护隐私的AI’,就办了星云数据。那时候我还在国外读商科,每次跟小叔视频,他都要拉着苏航一起,俩人对着镜头讲他们的技术——什么‘联邦学习’,什么‘隐私计算’,我听不懂,可看他们眼睛亮得像星星,就知道那是真喜欢。”
语气慢慢沉了下去,连空气都跟着发紧:“结果呢?眼看B轮融资都谈得差不多了,就差签合同的前一晚,出事了。星云的核心算法库被人整个盗走,连服务器里的备份、研发日志,全被一种没人见过的技术抹得干干净净。一夜之间,公司就垮了——投资人撤资,团队散了,苏航盯着空服务器,整个人都垮了。”
林悦屏住了呼吸,她能想象到那种从云端摔进泥里的滋味。
“更糟的还在后面。”陆寒洲的声音冷得像冰,“苏航走了三个月后——他是开车冲下悬崖的,警察在他车里找着半张没写完的纸条,就几个字‘没脸见人’。可后来清理他遗物时,有人‘找着’了他海外账户的流水,说有笔不明巨款打进来,还拿出几封‘邮件’,说他是主动卖了技术,最后良心不安才自杀的。”
他攥紧了酒杯,指节泛白:“那些证据假得可笑——邮件的时间戳都是改的,账户流水的来源都查不清,可没人管。媒体一报道,‘创始人监守自盗’的帽子,就这么扣死在苏航头上了。”
“我小叔根本不信!”陆寒洲的声音突然提了些,手背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跟苏航认识十几年,苏航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那阵子小叔像疯了一样,找私家侦探,托海外的朋友查,连当年星云的老员工都挨个找遍,就想还苏航一个清白。”
他深吸了口气,语气又沉了下去,带着股说不出的无力:“可没用。对方把尾巴擦得太干净,而且……有更厉害的人在拦着。我爸那时候是晟煊的董事长,说‘陆家不能跟这种丑闻扯在一起’,强行压下了这事,还跟小叔发了火,说他‘不顾家族大局’。”
林悦看着他,能看见他眼底藏不住的红血丝。
“小叔跟我爸吵得特别凶。”陆寒洲的声音轻了点,像是在说一件埋了很久的心事,“我那时候刚回国,躲在书房门外听着——小叔喊‘苏航是我兄弟!你们连他的清白都不管吗?’,我爸说‘家族要活下去,就得有取舍’。最后小叔摔了杯子,说‘这陆家,我不待了’,然后拎着箱子就走了。”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从那以后,小叔就没回过国,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连我爷爷去世,他都没回来。”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林悦忽然懂了,星云数据不是简单的商业失败,是陆家一道没长好的疤,连提都不能提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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