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欢如同潮水，来得汹涌，退得也迅速。回到后台休息室，热烈的气氛尚未完全消散，教练组已经拿着数据板，面色严肃地等候。
“都坐下，抓紧时间复盘。”主教练的声音将众人从兴奋中拉回现实。
屏幕上开始回放比赛录像，当画面进行到那波决定性的高地绕后时，教练按下了暂停键。休息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坐在角落的钎城。他依旧保持着惯常的坐姿，背脊挺直，目光落在定格的画面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一波，”教练的指尖敲了敲屏幕上那个孤军深入的金色身影，“谁让你这么打的？”
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
九尾的心提了起来，他看见清清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不然低下了头，冰尘微微蹙眉。向鱼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手指，担忧地看向钎城。
钎城沉默了几秒，就在九尾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承担一切时，他却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教练的视线：
“当时的情况，正面防守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二十。绕后，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计算后的冷静。
“机会？”教练的眉头拧得更紧，“你管这叫机会？这是赌博！万一被视野发现，万一伤害计算失误，你就是送！整个队伍都会因为你的鲁莽葬送比赛！”
“我计算过。”钎城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对方辅助的视野布控习惯，中单的技能CD，打野的大概位置……那个时间点，那个路径，被发现的概率最低。伤害，足够秒掉后排。”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没有更好的选择就代表可以无视战术纪律吗？”教练的声音拔高，“周诣涛，你是团队的核心，不是独行侠！你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整个团队！”
“我知道。”钎城的回答依旧简短，但九尾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团队的意义，也比任何人都更习惯于遵守规则。可正是这样一个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了最“出格”的方式。
“不再等着所谓的人来人往……我了解，不会变，不在徘徊，开始自己的明天……”
九尾忽然明白了。那不是鲁莽，不是赌博。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基于无数日夜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赛场直觉，所做出的、超越既定框架的决断。是沉默的火山，在压力达到临界点后，必然的喷发。
教练还要再说什么，一直沉默的赛训总监却抬手制止了他。总监看着钎城，目光锐利如鹰，半晌，才缓缓开口：
“结果，你做到了。”
一句话，让整个休息室再次陷入寂静。
总监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季后赛，乃至未来的每一场比赛，我们面对的都不会是按部就班的对手。有时候，‘正确’的打法无法赢得胜利。我们需要在规则之内，找到打破僵局的‘变量’。”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钎城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这一次，你成了那个‘变量’。但记住，‘变量’不等于‘莽夫’。下一次，我需要看到更精确的计算，更充分的理由，而不是一句‘没有选择’。”
这话像是一种警告，也像是一种……有限的授权。
钎城垂下眼眸，低声道：“明白。”
复盘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教练组率先离开，队员们也陆续起身。九尾走在最后，经过钎城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钎城正低头收拾着自己的外设包，动作一丝不苟。灯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九夜很想说点什么。想问问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做出那个决定时在想什么，想告诉他那一刻的马可波罗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光，想问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厌倦了永无止境的“正确”和“妥协”。
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低不可闻的：
“打得好。”
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钎城收拾东西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然后，他拉上外设包的拉链，站起身，从九尾身边走过，带起一阵轻微的气流。
依旧没有交流。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方才那场关于“变量”的争论和这句轻飘飘的认可中，悄然改变了。
回到基地的大巴上，夜色深沉。九尾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他想起钎城在赛场那声嘶哑的怒吼，想起他面对教练质问时的平静与坚持，想起他沉默离开的背影。
那个他曾经以为被规则和过往完全束缚住的周诣涛，内里似乎一直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而他自己呢？
“等着阳光洒下冰雪会慢慢融化……”
他闭上眼，感觉心底那层冻结了许久的坚冰，似乎被那簇火苗传来的微弱热度，烫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下一场比赛，他们面对的将是更强大的敌人，更严酷的挑战。
而这一次，他忽然有些期待。
期待看到那个打破规则的“变量”，再次出现。
也期待看到，被那簇火苗映照着的，属于自己的，真实的模样。
第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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