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役间歇,囚犯们在背风的土坡下,挤作一团互相取暖,云妮儿则靠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旁,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她注意到坡地边缘有一些散乱的、不同于人脚印的痕迹,较大,爪印清晰,在冻硬的雪地上留下浅浅的凹坑。不是狐狸,也不是獾子……她心头微微一动,想起了流放路上,在某个驿站听老驿卒提过一嘴,北疆苦寒,饿极了的狼群有时会靠近人类聚集地。
傍晚收工,疲惫不堪的囚犯们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甲字营那间拥挤、肮脏、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土房。夜幕彻底笼罩了宁古塔,寒风刮过木栅栏,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土房内,囚犯们挤在通铺上,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着无孔不入的严寒,鼾声、磨牙声、梦呓声、压抑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
云妮儿睡得很浅,白日在坡地边缘看到的那些爪印,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她的意识深处。多年的市井生活和她与生俱来的谨慎,让她对危险有种异乎寻常的直觉。
后半夜,风似乎小了些,但一种不同于风声的、细微的窸窣声,夹杂在囚犯们的呼吸声中,钻入了云妮儿的耳朵。她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营区外围那简陋的木栅栏!而且不止一处!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狼!很可能是狼!
她悄悄坐起身,透过土墙的裂缝向外望去。月色昏暗,雪地反射着惨白的光。只见木栅栏的阴影下,有几道幽绿的光点在移动,如同鬼火,带着嗜血的寒意。不止一双!是一个狼群!
它们饿极了,竟敢趁着夜色袭击营区!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妮儿。她可以大喊,惊醒众人,但混乱之中,这些饿狼冲入几乎没有防御能力的囚犯群,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她们这些被锁在土房里的女囚,更是待宰的羔羊!
必须冷静!必须想办法!
她想起了押送她的张差官在路上跟她说过的:野兽惧火,畏巨响!而营区中央,为了照明和取暖,常年堆放着一个巨大的篝火堆,虽然夜里会熄灭,但炭火犹在!旁边还堆着些备用的、干燥的柴薪!
她猛地推醒了身边的疤婆和其他几个睡得不沉的女囚。“狼!外面有狼!”她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手指指向墙缝外。
疤婆起初还不耐烦,但当她凑到墙缝前,看到那移动的幽绿光点时,脸色瞬间煞白。“妈呀!”她差点惊呼出声,被云妮儿死死捂住了嘴。
“别喊!喊了大家都得死!”云妮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听我的!我们有火!”
她快速而清晰地说道:“疤婆,你力气大,带上几个人,去把篝火堆旁边的干柴扔到炭火上,越大声越好!把火弄旺!其他人,找一切能发出响声的东西,木桶、铁盆、镐头,用力敲打!快!”
生死关头,疤婆也顾不上平日里的跋扈,看着云妮儿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下意识地点了头。她立刻低声吆喝起几个信得过的跟班。
云妮儿则转身,抄起墙角一个破旧的、用来盛水的木桶,又捡起一根粗木棍,对着木桶狠狠敲了下去!
“哐——!”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死寂的夜里骤然炸开!
这一声如同信号。疤婆几人已经冲到门口,用力撞开木门,冲向营区中央的篝火堆,奋力将干柴抛入尚有暗红色余烬的炭火中。
“哐哐哐!”
“铛铛铛!”
其他被惊醒的女囚,在短暂的惊慌后,看到有人带头,也纷纷抓起手边任何能发出声音的东西,拼命敲打起来。敲木桶的,砸铁盆的,甚至用脚猛踹墙壁的……各种杂乱刺耳的声响瞬间汇聚成一片,打破了宁古塔夜晚的死寂!
与此同时,干柴遇火,猛地爆燃起来,橘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驱散了门口的黑暗,将周围照得一片通明!
栅栏外,那几双幽绿的光点明显停滞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带着不甘和畏惧的低嚎。火光和巨大的噪音显然超出了它们的预料。它们徘徊了片刻,最终,在越来越旺的火光和持续不断的敲打声中,那几道绿光缓缓退去,消失在营地外的黑暗里。
狼群,退了。
土房内,敲打声渐渐停歇。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难以置信。刚才那一刻,死亡距离她们如此之近。
疤婆拄着膝盖,看着门外跳跃的火光,又看了看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的云妮儿,之前她们也遇到过狼群夜袭,只不过那次……有人死了,但这次这个她一直没放在眼里的、病怏怏的新来的流犯,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竟然让她们毫发无伤。
云妮儿松开握着木棍的手,手心全是冷汗,手臂也微微颤抖,她刚才全部的勇气都来自于求生的本能,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力竭,她靠在门框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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