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站在木楼的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女娲正蹲在石灶前添柴,火塘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侧脸暖融融的。她不再是那个站在祭坛上、被族人仰望的创世女神,指尖沾着草木灰,正低头听着怀里的小不点咿咿呀呀,时不时用围裙擦去孩子嘴角的米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初生的嫩芽。曾经捏土造人的双手,如今正为一碗热粥忙碌,指尖的温度落在瓷碗上,比任何神迹都更触手可及。
不远处的榕树下,伏羲正被几个孩子围着。他手里没了推演八卦的龟甲,换成了根磨得光滑的木笛,正笨拙地教阿木吹调子。笛音不成章法,忽高忽低,引得孩子们笑成一团。他也不恼,挠挠头重新试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把眼角的细纹都染成了金色。那个曾用八卦勘破天地规律的智者,此刻最大的难题是怎么让木笛发出平稳的音,眼里的专注比演算天象时更鲜活。
柳青想起初遇时的他们,那时他们是首领,是支柱,是族人眼里的 “神”,却很少有属于自己的片刻松弛。
可现在,他们卸下了那层 “神性” 的包袱。女娲会因为孩子打翻陶罐而无奈地笑,伏羲会在修木犁时被木屑迷了眼,他们争论的不再是部落迁徙的方向,而是晚饭该煮野菜还是炖兽肉。没有了神树的精神枷锁,也没有了必须扮演 “救世主” 的压力,他们活得像这片土地上最寻常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眼里的光不再来自族人的敬畏,而是孩子熟睡时的呼吸,是灶台上飘出的饭香。
柳青望着木楼里透出的灯光,渐渐漫过院子,漫过孩子们的脚印,漫过女娲晾在绳上的衣裳。他忽然明白,文明的起点从来不是神坛上的规训,而是这样平凡的人间烟火, 是两个人在土地上播下种子,是孩子在晨光里学会走路,是一双双不再为 “使命” 紧绷的手,稳稳地托着日子,一寸寸往前挪。
女娲和伏羲卸下的不是责任,是枷锁;拾起的不是平凡,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而这,或许正是他们对抗神树的最终意义, 不是成为新的神,而是让每个人都能安心做个 “人”。
夜色像块柔软的黑布,轻轻盖在部落上空。木楼里的油灯渐次熄了,只有柳青他们暂住的这间还亮着,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映着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
女娲刚掖好最后一个孩子的被角,袖口还沾着点奶渍,走过来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屋里的酣睡。伏羲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块粗布,是刚擦完孩子们玩脏的木剑的,见柳青望过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布往身后藏了藏。
“孩子们都睡熟了。” 女娲在草席上坐下,借着灯光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脸上还带着哄孩子时的柔和,“阿木睡前还在问,明天能不能跟你们学怎么辨认草药呢。”
柳青看着她眼底的笑意,那笑意不是对着族人的温和,是从心里漫出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暖。“挺好。” 他轻声说,指尖捻着杯沿的水汽,“你们终于活成了自己想活的样子。”
女娲闻言,睫毛颤了颤,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沉默片刻才抬起头,目光清亮地望着柳青:“你刚走那会儿,我还在琢磨要不要再造些新人类。可光河的能量越来越浅了,以前舀一瓢能看见里面游的光鱼,现在只剩半瓢浑水,晃不出一点光。”
她指的是那条传说中孕育生命的光河,柳青上次见时,河面还泛着流动的金辉,此刻听来,竟已快干涸。“息壤也所剩无几了。” 女娲的声音轻了些,“你知道的,捏一个新人类,得从光河里引三捧生命水,从息壤里取半筐土,还得借天地间的风、露、雷、电…… 太费能量了。”
她忽然笑了,像想起什么轻快的事:“可后来发现,不用我造了。那些最早被造出来的新人类,自己就会生娃娃了。一对夫妻,一年能添一个,哭哭闹闹地就长大了,不用我捏,不用我引光,他们自己就能把日子续上。”
“所以我就停了。” 女娲的手轻轻搭在膝头,那里还留着抱孩子时蹭的奶渍,“与其耗尽天地能量造人,不如看着他们自己生息。天地的能量该留着让草木长,让河水淌,让孩子们能在草地上跑,而不是都被我捏进泥人里。”
伏羲在一旁点头,搓了搓手掌:“我跟她也是那时候想通的。以前总觉得,我们是造人的神,得守着部落,得教他们所有事。可看着他们自己会盖房子了,会算收成了,会对着月亮编歌谣了…… 突然就觉得,我们不用总扛着那担子了。”
“而且啊……” 女娲转头看了眼伏羲,眼里的笑意漫出来,“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人扛着所有事开心多了。早上一起去溪边挑水,他劈柴我做饭,晚上听孩子们在院里吵,临睡前他给我吹段跑调的笛子…… 简单,也温馨。”
伏羲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接过话茬:“以前我琢磨的八卦、推演的节气、记下的草药图谱,都一笔一划抄在兽皮卷上,交给了部落里最机灵的几个年轻人。现在他们自己能算农时了,知道什么时候种谷子,什么时候收豆子,连我当年费尽心机才弄懂的星象,他们看几晚星星就能说出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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