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之海深处,那片被命名为“语法区”的光膜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解。
裂缝如蛛网般蔓延,从中渗出的不再是代表规则的金色光流,而是无数扭曲、细小、几乎看不清面孔的灰色人影。
他们是言辙笔下那些被篡改了命运的普通人,此刻,他们的意念残响汇聚成了风暴。
“你让我交上了好运……可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相信命运,我怕这好运随时会被收走!”
“你说我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我每晚都会从考试交白卷的噩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你让我变得人见人爱……可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只感到无尽的陌生和恐慌……”
这些低语,起初如蚊蚋嗡鸣,转瞬间便层层叠加,汇成一道恐怖的精神洪流。
在言辙的意识之海中,这股洪流被系统清晰地标注为——【被改写者之怨】。
它如涨潮的海啸,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代表他自我认知核心的那个词条——【清醒】。
光芒明灭,岌岌可危。
伏在他胸口的小灰,那只平日里灵动异常的银色狐狸,此刻毛发黯淡,身躯微不可查地颤抖着。
它身上散发的微弱银光,如风中残烛,根本无力镇压这源自成千上万颗心灵的共同回响。
这是言辙动用“织者”能力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反噬,一次清算所有因果的审判。
“吱呀——”
地下室的铁门被粗暴地撞开,老吴像一头被追赶的公牛,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刚刚从打印机里扯下的脑部扫描图,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纸一样的惨白。
“言辙!你的颞叶……你的颞叶在接收‘城市级情绪波’!”他把那张布满红绿线条的图谱狠狠拍在桌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精神共振!系统紧急警报,你正在同步接收全城此刻最强烈的【宣泄欲】——源头指向‘黑嗓窟’,今晚是他们的‘哀嚎之夜’!”
老吴的手指颤抖着,点在图谱上一道异常粗大、仿佛要烧穿纸张的猩红脉冲上:“你看这里!这个波峰!再不想办法疏导或者切断,你的精神会被无数陌生人的执念活活撑爆!”
话音未落,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门口。
一个干瘦的老者拄着一根顶端铸成巨大耳朵形状的黄铜杖,悄然现身。
他就是旧书局真正的“定海神针”——“听脉者”老耳。
老耳的耳朵大得异于常人,耳廓肥厚,耳垂上竟镶嵌着数十枚闪烁着微光的符文晶片,如同某种精密的情绪接收天线。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言辙痛苦蜷缩的身体,用一种仿佛从地底传来的低沉嗓音说道:“城市的地下,埋着的不仅是地铁和光缆,还有七条看不见的情绪地脉。‘黑嗓窟’,就压在所有地脉中最深、最狂暴的那一条——‘痛脉’之上。”
“每晚,有上万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聚集到那里。哭的、吼的、笑到流泪的……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垃圾,都会不受控制地涌向那个地方,形成一个巨大的情绪旋涡。而你,”老耳的目光落在言辙身上,“就像一个没有关上阀门的下水道,正在被动接收整个旋涡的回响。你想找到让你与之共振的那个‘锚点’,摆脱现状,只能去那里。”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质地粗糙、仿佛用干涸的血染过的暗红色门票,递了过去。
“但记住,进入‘痛脉’旋涡中心的人,要么被撕碎,变成无数回音中的一个;要么……就成为声音本身。”
言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本破旧的残卷贴在太阳穴上,试图用其中蕴含的古老规则之力屏蔽外界的杂音。
然而,这一次,他惊恐地发现,一道道细密的血丝正顺着古老的篆文蔓延,仿佛要将这件秘宝也一并污染。
这一刻,他猛然醒悟。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控制”和“赋予”词条,高高在上地扮演着神明。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每一次改写,他都不是在凭空创造,而是在“承载”!
他承载了那个普通人本该经历的厄运,承载了那份不属于天才的平庸,承载了那段无人问津的孤独。
如今,这些被他转嫁的重量,连本带利地压了回来!
他缓缓闭上眼,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他不再试图驱赶耳边那成千上万的低语,反而将自己那即将破碎的精神力,化作一丝温柔的回应,探入那片怨念的海洋。
“你们的声音……你们所有的痛苦和不安……我都听见了。”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那片狂暴的怨念之海,竟有微不足道的一角,浪潮微微收敛。
就如同在外漂泊了百年的亡魂,终于在故土听见了一声迟来的祭奠。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却让他濒临崩溃的【清醒】词条,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深夜,城市最阴暗的角落,“黑嗓窟”。
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上,用霓虹灯管扭曲地刻着四个大字:【哭完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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