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的地库坍塌已过三小时,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废墟深处,一滩粘稠的黑液仍在缓缓渗出,如同某种巨兽受伤后搏动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着不祥的规律。
言辙半蹲在一块断裂的石碑残骸旁,周遭的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腐败交织的腥甜气息。
他双瞳之中,细密的金色纹路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缓缓流转,这是他的天赋,亦是他的诅咒——【显影视野】。
视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钢筋水泥与瓦砾,直抵那片废墟的核心。
在那里,初代公章的碎片已然黯淡,失去了所有权柄的灵光。
然而,真正致命的东西并非这些碎片。
言辙“看”到了,就在公章碎裂的一刹那,七枚比鲜血更艳丽的符印,如受惊的血色蝗虫,撕裂空间,无声无息地飞向了城市的四面八方。
它们的目标精准得可怕,每一个落点,都是这座城市历史上最初设立身份登记的七个原点——老派出所、旧街道办、第一批成立的工厂人事科……
这些血色符印一落地,便如饥渴的种子般扎入地脉,以一种言辙从未见过的形态疯狂汲取着养分。
它们的食物,是“集体遗忘”。
市民每一次忘记一个故人的全名,每一次对一段历史的漠不关心,每一次将某个被社会淘汰的职业抛之脑后,都会化作一丝一缕的灰色气息,被这七枚符印贪婪吞噬。
一张更庞大、更隐蔽的罗网,正以这些符印为基点,悄然编织而成。
它不需要公章那样实体化的权威,它要的是渗透进每一个人的潜意识,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背景。
“他们不要章了……”言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要的是‘默认’。”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陈默的身影从黑暗中冲出,他刚从老公安局的旧址返回,一张脸在手机屏幕的冷光下白得像纸。
“辙哥,出事了。”他喘着粗气,将手机递过来,“我按你的吩咐,在六处可能的历史节点都埋下了‘人皮模’,想抢先种下我们的‘名字藤蔓’。可是……只有三处成功了。另外三处……”
陈默的嘴唇有些发抖,“另外三处,我的人皮模刚埋下去,就像雪花掉进了烙铁,瞬间就被‘反向吸收’了!连点渣都没剩下!”
言辙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是一段被加速播放的监控录像,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
画面里,一家早就停止服务的社区中心户籍窗口前,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一笔一画地平静填写着表格。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除了言辙的【显影视野】透过屏幕,清晰地看到了老人头顶悬浮的词条。
那不是姓名,不是身份,而是三个冰冷的字:【无主残片】。
言辙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那根本不是人!
那是“共识副网”派出的“登记幽灵”,是这张网的清道夫,专门捕食那些因主人死亡、记忆消散而游离在城市中的无主名字。
陈默的人皮模,恰好撞上了正在“进食”的它,自然被当场吞噬。
与此同时,城西的一家废弃剧院地下室里,镜婆枯瘦的手指正颤抖地按在一个老旧广播设备的播放键上。
她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
作为曾经的城市信息掮客,她比任何人都懂声音的力量。
“滋……滋啦……”
电流声后,一段经过处理的、仿佛来自梦境深处的低语,通过她改造过的微型发射器,覆盖了附近整条街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瞬间,整条街的路灯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疯狂闪烁起来!
街角,三个深夜游荡的路人像是被雷电劈中,猛地抱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声。
“我……我是李建军……对,李建军……”
“王芳……我叫王芳,我妈这么叫我……”
“赵……赵……”
他们口中呢喃出的,是早已在官方系统中被注销、被遗忘的姓名。
镜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她的方法有效!
然而,这希望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那三名路人痛苦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中的挣扎与回忆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被一种空洞的麻木所取代。
他们缓缓站起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往前走。
在他们头顶,原本模糊的个人词条,此刻清晰地浮现出一行血色的小字:【信息异常·已重置】。
“不……”镜婆惊恐地捂住嘴,浑身冰冷。
她看到,地底深处,一张无形的血色网络轻轻一颤,就将那三个刚刚被唤醒的名字彻底抹平、格式化。
“它在‘格式化’记忆……比以前的公章系统……更快了。”
废墟旁,言辙缓缓闭上双眼。
他没有去看陈默的手机,也没有去听镜婆通过加密频道传来的惊恐报告。
他的意识沉入识海,那三个由无数信息流构成的金色大字——【名归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缓缓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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