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永清县政府第三会议室门口站着五个人。林辰手里拿着一叠纸,挨个分发下去。每人一张任务表,还有一本空白笔记本。
“今天第一件事,去中心镇。”他说,“我不看材料,不听汇报。你们要做的,是找到问题。”
陈雪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表格。她和李志远被安排对接镇政府,周敏和刘伟负责收集数据,林辰自己则直接下社区。
“有问题现在问。”林辰扫了一圈。
没人开口。气氛有点僵。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林辰声音不高,“觉得这个项目虚,觉得我们是来走过场的。但我要告诉你们,这次不是写报告,是要改东西。改不好,老百姓日子还是难。”
他停顿两秒,“我们不是来听好话的,是来找麻烦的。哪个环节卡住了,谁在推责任,那就盯住不放。”
说完,他转身走向停在楼下的车。
一行人跟上。车子七点整出发,四十分钟后抵达中心镇。
镇便民服务中心门前挂着横幅,写着“为民服务零距离”。大厅里坐着几个办事群众,窗口前排着队。林辰没进会议室,径直走到低保申请窗口。
“我想办低保。”他对工作人员说。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带户口本和收入证明了吗?”
“带了。”林辰递上准备好的复印件。
工作人员接过材料,打开电脑录入。系统加载慢,卡在第三步。她点了几次鼠标,皱眉说:“今天网络不行,你等会儿再过来吧。”
林辰不动,“刚才那人大爷排了半小时,也是这么打发走的?”
“都一样。”她小声说,“系统天天这样,上面说升级,半年了也没动静。”
林辰掏出手机拍了张照,记下窗口编号。转身对刘伟说:“把这个流程走一遍,从排队到提交,全程记录时间。”
接着他去找陈雪和李志远。两人刚见完镇民政办主任。对方态度客气,说了半天政策落实情况,就是不提具体案例。
“有没有今年该改危房但没动工的户?”李志远问。
“台账上没有。”主任翻着文件,“如果有,早就上报了。”
林辰插话:“能带我们去看看吗?随便抽查两户。”
主任犹豫,“这……不太方便。农户不一定在家。”
“那就打个电话。”林辰说,“你联系一户,我们现在就去。”
电话打了,对方说家里没人。林辰记下地址,带着队伍出了门。
老街区巷子窄,墙皮剥落。他们找到那户人家,门锁着,院里杂草半人高。邻居老太太坐在门口晒太阳。
“这家人搬走一年多了。”她说,“房子塌了一角,没人管。”
林辰让周敏拍照,又问其他几户情况。老人摇头,“上面年年说改造,可都是新房子先修,老住户轮不上。”
回程路上,陈雪低声说:“刚才那个主任肯定知道这事。”
“他知道,但他不说。”林辰说,“因为没人追责。报上去也没用,批文卡在区里。”
中午吃饭时,团队聚在一家小餐馆。大家开始说话。
“我查了近三个月的工单。”周敏说,“有十七条关于供水管道维修的投诉,全部显示‘已处理’。但实地走访发现,三个村还在用临时水管。”
刘伟补充:“有个村民说,他们打了五次电话,每次都说‘明天来修’,结果到现在没动静。”
林辰点头,“问题不在下面,在中间。事有人做,但做不做没人管。”
下午两点,他们去了镇财政所。原本计划了解专项资金使用情况,但负责人临时有事不见。
李志远主动提出去找熟人打听。一个小时后他回来,带回消息:一笔三百万元的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资金,去年九月到账,至今未动用。
“为什么?”陈雪问。
“审批要三级签字。”李志远说,“区财政、市住建、再回区里备案。有一个环节没通过,钱就动不了。现在卡在市局,说是缺一份可行性报告。”
“报告没写?”林辰问。
“写了,两个月前就交了。”李志远说,“但经办人换了,新来的不认旧材料,要求重做。”
林辰沉默片刻,“所以钱躺在账上八个月,项目干等着?”
“是。”
傍晚六点,他们在镇招待所会议室碰头。墙上挂了块白板,林辰拿笔画出一条线:资金从市里拨出,经过区财政,再到镇财政,最后到施工方。
他在每个节点标上停留天数。最长的一段,停了四十三天。
“不是没钱。”他说,“是流程拖死人。”
他又画出另一条线:群众投诉→村级登记→镇级汇总→区级反馈。平均响应时间十九天。
“老百姓等得起吗?”他问。
没人回答。
林辰放下笔,“今天我们看到的,不是个别问题。是整个运转机制出了毛病。政策往下传,力度越来越小;事情往上报,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上面不知道下面苦,下面不信上面真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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