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炉里,那缕缕青烟笔直上升时,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嘶嘶”声,成了这无尽死寂中唯一的、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空气好像被抽干,声音失去了传播的介质。白战保持着高举象牙笏板的姿态,犹如边关烽燧台上屹立不倒的旗杆。
亲王朝服线条冷硬,深色的衣料吸收着光线,让他挺拔的身影在辉煌的大殿中显得更加深沉、孤绝,甚至带有一种殉道般的悲壮。
高举过顶的笏板,那象征着身份与权力的象牙制品,此刻更像是一柄刺向苍穹的利剑,或者是一面宣告决裂的战旗。
他的目光依旧沉稳,穿透前方的虚空,牢牢锁定着丹陛之上、珠旒之后那个身影。
那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犹豫或乞求,只有一片澄澈如寒潭的平静。
以及深潭之下蕴含的、不容动摇的意志,那是用无数场血战淬炼出的钢铁意志,是认定前路便九死无悔的决心。
他仿佛不再是朝堂上的亲王,而是回到了漠北的风雪之中,身后是万千将士,身前是万里河山。
他的姿态本身就是最强的宣言:非是恳求,而是告知。他要去守护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为此不惜放下手中的滔天权柄。
? 鎏金龙椅之上,那年轻的天子。珠旒垂落,遮挡了他大半的面容,使其表情在九串摇曳的明珠后显得模糊不清,如同雾里看花。
然而,那隐藏在繁复十二章纹冕服下的身体,却泄露了内心的滔天巨浪。
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白皙、修长,象征着世间最高贵血脉的手。
就在白战“望陛下恩准”五字落下的刹那,猛地攥紧了!
指节因用力而凸起,泛着刺目的青白色,势要将那坚硬冰冷的鎏金龙首生生捏碎。
龙袍宽大的袖口之下,可以隐约看到手臂线条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珠旒的缝隙间,似乎有极其锐利的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紧抿的唇线,抿得更紧了,几乎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如同刀刻。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威压,如实质的寒潮,从那御座上悄然弥漫开来,无声地对抗着白战话语中带来的巨大冲击。
那不是挽留,更像是一种被猝然冒犯的勃然怒意与权力遭受挑战时的本能戒备。
他在想什么?是愤怒于皇叔的“撂挑子”?是惊疑这背后是否有更大的图谋?
还是……在那一瞬间,心底竟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摆脱巨岳压顶般的轻松?无人知晓。
但这帝王的失态,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感知敏锐的重臣们心头冰凉。
?李德全这位侍立在御座侧前方、如同皇帝影子般的大太监总管。
他垂着眼睑,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刻,毫无表情,仿佛一尊石雕。
然而,他那双垂在身侧、掩藏在绛紫色蟒袍袖中的双手,几根手指却极其快速地、神经质地捻动着袖口内衬的绸料。
这是他在巨大压力下不为人知的小动作。更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
当他抬起眼皮,目光投向下方高举笏板的白战时,那双狭长眼眸中射出的光芒,已经不能用锐利来形容。
那是淬了千年寒冰、又浸透了剧毒的钢针!冰冷、怨毒、审视、算计……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疯狂翻涌、绞杀。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白战的离去,看似削弱了宗室和武将的力量。
但对皇帝、对整个内廷、对他李德全自身苦心经营的权力网络而言,何尝不是一次地震?
失去了白战这个最大的“外部”制衡者,朝堂上的文官势力以及其他野心勃勃的宗室将会如何?
皇帝会如何倚重自己,这份倚重是福是祸?更重要的是,白战此去是真心退隐,还是以退为进,甚至是……另有所图?
无数的念头在李德全那电光石火般运转的头脑中激烈碰撞。
他必须立刻判断,必须为他的陛下、也为他自己的权位,找到应对之策。
但他不能动,更不能开口。他只是皇帝的影子,在皇帝发声之前,他必须保持绝对的静止和沉默,哪怕内心已翻江倒海。
这份静默的表象下,涌动着比岩浆更炽烈的暗流。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下,权力的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动、交锋。
短暂的震惊之后,一部分敏锐的文官,尤其是那些与白战理念不合、或自身利益曾受其打压的官员。
如主管财政、漕运的官员,白战的边军消耗巨大,眼底深处开始闪烁起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
一座压在他们头顶多年、让他们喘不过气的大山,竟要自行搬开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只要白战离京,那些骄兵悍将失去主心骨,朝中平衡打破,文官势力必将大涨。
弹劾边将、削减军费、安插亲信、掌控更大的话语权……无数的可能性在他们脑海中飞速勾勒。
但是,狂喜之下也藏着深深的疑虑和恐惧:白战真的会走吗?陛下会放他走吗?他走了,京城谁来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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