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紧捂着脸的手指微微泄开一道缝隙。
泪光氤氲的视线里,那个曾于尸山血海中踏血而行、令北境敌军胆裂魂飞的男人,此刻正半跪在她足边。
染过无数鲜血的宽厚手掌,此刻却以近乎朝圣的姿态,捧着最柔软的棉帕。
带着薄茧的指节每一次移动都谨慎如丈量疆土,正将她最不堪承受的狼藉,一寸寸拭成皎洁的雪原。
那专注的侧脸线条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柔和,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执拗的心疼。
这份沉默的、毫无保留的接纳与呵护,像一道滚烫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羞耻的堤坝。
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却是掺杂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是羞,是恼,更是一种被全然包容、被深深疼惜的酸楚与委屈。
擦拭干净后,白战没有丝毫停顿。他迅速解开自己身上尚带着体温的玄色中衣系带,没有丝毫犹豫地脱下。
线条硬朗的上半身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肩胛处一道新鲜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狭长擦伤赫然在目。
这细节刺痛了拓跋玉的泪眼,白战却浑不在意。
他只用那件还带着他灼热体温和熟悉气息的中衣,轻柔而仔细地包裹住她,如同为珍贵的器皿覆上最柔软的锦缎。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将她稳稳抱起。这次,他的动作更加沉稳,怀抱也更加紧密,仿若要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她。
白战抱着拓跋玉,一步步走回温暖的卧房,重新将她安置在铺着干燥柔软锦褥的床榻之上。
脚底一接触到干燥温暖的被褥,拓跋玉便如同受惊的蚌壳,猛地蜷缩起身体。
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那厚厚的锦被之中,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出来。
这层织物是唯一能将她与这难堪世界隔绝的堡垒。
她紧紧闭着眼睛,濡湿的长睫如断旗黏连,在苍白的颊上投下溃败的阴影。
双颊滚烫似烽燧余烬,一路烧灼至耳廓,几乎要点燃发丝。
纵然与他骨血融契,腹中更孕育着新的生命——她也无法承受!
无法直视,在这至亲至爱的疆域里,她引以为傲的城池竟似婴孩般骤然失守。
这赤裎的、无从遮掩的脆弱洪流,将她经年筑起的、引以为盾的骄傲与矜持,冲刷得片甲无存。
拓跋玉此时只想消失,只想躲进一个没有任何目光能触及的、永恒的黑暗角落。
被窝里,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脆弱的尊严屏障。
她将脸深深埋进带着阳光和皂角气息的干燥被褥里,无声的泪水再次浸湿了柔软的棉布。
外面那个男人的存在,他的呼吸,他落在锦被上极有穿透力的目光,都让自己犹如芒刺在背,羞愤欲死。
世界缩成了这方寸之间的黑暗与温热潮湿,她像一只受伤的兽,只想在这自欺欺人的庇护所里,舔舐那难以愈合的羞耻伤口。
夜漏将残,子时的更漏声还带着冬夜的寒气,在涤尘居的寂静中幽幽回荡,最终消散于无形。
内室里,只余下拓跋玉压抑的、几不可闻的抽噎,还有她自己擂鼓般狂跳的心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死死蜷在厚重锦被筑成的堡垒里,每一寸肌肤都紧绷着,连脚趾都用力地蜷缩起来,好似要将自己缩进这织物纤维的最深处。
白战立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投下一片沉沉的阴影,恰好笼罩住床上那团裹得密不透风的小女人。
他看着妻子这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模样,心中是又好笑又无奈,更多的却是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惜。
方才那场意外,对她这般骄傲的人儿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撩起玄色锦袍的下摆,动作轻缓地在床沿坐下。
身下昂贵的紫檀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承重轻吟。他伸出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试探性地、极轻柔地去拉蒙在她头顶的锦被一角。
声音低沉醇厚,刻意放得比平时更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试图驱散这凝重的空气:“小笨蛋…裹得这般严实,是打算将自己闷死在被子里不成?快出来透透气。”
锦被下的身躯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裹得更紧了,像个密不透风的茧,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
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抗拒,细如蚊蚋,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固执。
白战的手停在半空,指尖感受到锦缎光滑冰凉的触感。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那深入骨髓的羞耻感像一层坚冰,非片刻温情所能融化。
看着她宁愿窒息也不肯面对自己的倔强,他心尖那点疼惜瞬间盖过了无奈。罢了,欲速则不达。
他收回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袍角精致的刺绣纹路,沉吟片刻,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他刻意提高了些音量,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又故意透出要离开的意思:“好吧,拗不过你。那你先好好歇着,莫要再哭了,仔细伤了眼睛。更深露重,想必你也饿了…为夫去小厨房,给你弄些温热的羹汤点心来,垫垫肚子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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