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是靠着一股求生的本能驱动着身体前进的。每迈出一步,都感觉腿像灌满了铅,又像是踩在烧红的沙子上,灼痛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干枯的喉咙。阿青大部分时间都伏在“老沙”的背上,只有在我自己也摇摇欲坠时,才勉强下来走一段。我们之间的交流只剩下眼神和触碰,连打手势的力气都吝于付出。
就在意识都开始因干渴而模糊,眼前开始出现晃动扭曲的光影时,阿青突然用力扯了扯“老沙”的鬃毛,发出急促的“啊啊”声,小手奋力指向右前方一片背风的沙丘底部。
我顺着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在一片死寂的黄色中,竟然点缀着几抹极其微弱的、挣扎求存的绿意!那是几簇紧紧贴着沙地生长的、叶片肥厚带刺的**仙人掌**,以及几株叶子已经枯黄卷曲、但根部可能尚存一丝生机的**梭梭草**!
希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我们瞬间爆发出身体里最后的潜能。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阿青也从骆驼背上滑下来,踉跄着跟来。
我拔出短刃,小心翼翼地砍向一株最大的仙人掌。刀刃割开坚韧的外皮,里面露出了淡绿色、湿润的肉质。我迫不及待地用手抠下一块,用力挤压。几滴浑浊、粘稠的汁液滴落下来,我赶紧用手接住,送到阿青嘴边。
他贪婪地吮吸着那带着青涩和微刺口感的液体,虽然味道古怪,但那一丝湿意仿佛甘霖。我也赶紧如法炮制,给自己挤了几滴。汁液入口,带着明显的酸涩和微麻感,远不如清水甘甜,但那股湿润感滑过喉咙的瞬间,几乎让我感动得落泪。
我们又去挖掘梭梭草的根。沙土松散,但我们的手早已无力,挖了几下就磨破了皮。好不容易刨出几段拇指粗细、带着些许湿气的根茎,用力咀嚼,满嘴都是苦涩的纤维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水分。
我们像两只绝望的困兽,榨取着这几株植物所能提供的一切。
然而,这点水分,对于两个严重脱水的人和一匹高大的骆驼而言,**完完全全是杯水车薪**。
几株仙人掌被我们刮分殆尽,梭梭草根也嚼完了。口腔里留下的,更多的是植物的涩麻和苦涩,喉咙深处的灼烧感仅仅被缓解了微不足道的一瞬,便以更凶猛的方式卷土重来。胃里因为突然进入的、性质不明的汁液而隐隐作痛。
“老沙”焦躁地嗅着被我们挖掘过的沙地,发出不满的响鼻,它得到的更少。
希望燃起,又迅速熄灭,留下的不是安慰,而是加倍的绝望。
我瘫坐在被我们“洗劫”一空的植物残骸旁,看着阿青。他嘴角还沾着一点仙人掌的绿色汁液,眼神从刚才短暂的明亮,重新变得灰暗。他靠过来,小手轻轻放在我的膝盖上,无声地传递着他的依赖和……认命。
我抬头,四顾茫然。黄沙一直蔓延到天际,与昏黄的天空融为一体,仿佛一张巨大的、正在缓缓收拢的死亡之网。刚才那几株植物,就像是这张巨网故意露出的一个破绽,嘲弄着我们求生的努力。
**发现了希望,然后亲手扼杀这希望,这过程比从未发现希望更加残忍。**
水,依旧是悬在我们头顶,那把缓缓落下的铡刀。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身体的痛苦似乎已经麻木,只剩下精神在无尽的干渴中备受煎熬。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在这无人知晓的沙海,带着未尽的责任,和这个刚刚捡来的、依赖着我的小生命一起?
**不!**
一股不甘的火焰,在近乎枯竭的心田中猛地窜起。我重新站起身,尽管身体摇晃。我拉起了阿青,指着前方,用尽力气,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坚定。
“走……还有……路……”
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但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哪怕是为了身边这个孩子,我也必须走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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