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冰井台走水了——!”
凄厉的铜锣声与尖锐的呼喊声,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远处的宫道上,无数提着水桶的宦官宫女乱作一团,脚步声、叫喊声、水桶碰撞声响彻云霄。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冰井台外墙的安全暗影处,沈知微却纹丝不动,神情冷得像她脚下的冻土。
她没有下令扑救,甚至连一丝催促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是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绸风向袋,轻轻向空中一抛。
那袋子立刻鼓胀起来,毫不犹豫地飘向东南。
今夜,北风正劲。
“火势会顺着地道里我们没发现的通风口一路蔓延,将里面的空气尽数抽干,再灌满浓烟。”她冷静地分析着,仿佛在解说一具再寻常不过的病例。
她侧过头,对身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小满低声道:“去尚药局当值的院子,找孙姑姑,就说我这里‘备急熏蒸走火’,急需三副防毒面巾和一瓶清肺的药油,速去速回。”
小满的嘴唇哆嗦着,但看到沈知微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她瞬间找到了主心骨,重重点了点头,提着裙摆消失在夜色中。
沈知微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冲天的火光。
这火,不是意外。
这是许景仁,或是他背后的人,在发现她留下的那枚银针后,做出的最恐慌、也最愚蠢的反应——毁尸灭迹。
可他们不知道,越是慌乱的焚烧,就越会暴露他们最恐惧失去的东西。
火势越来越大,滚滚黑烟如毒龙般从冰井台破败的窗棂和瓦缝间喷涌而出,将那一片天染成了肮脏的灰色。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连地道入口附近的地面都开始升温发烫。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东厂的密探们屏息凝神,如猎豹般潜伏在预设的伏击点,手中的绣春刀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约莫一炷香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地道内的一切都将被烈火吞噬时,西北角墙根下,那块被他们挪开又复位的石板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咔哒”声。
紧接着,石板被一股力量从内部猛地推开一条缝隙,一道佝偻瘦削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那黑洞洞的入口里钻了出来!
正是那个本该在多日前就“暴毙”的冷宫管事,吴六儿的替身!
他此刻的模样凄惨至极,满脸烟灰,头发眉毛被燎得卷曲焦黄,正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
他一手死死捂着不断渗血的左肩,似乎是在逃离时受了伤,而另一只手,则像抱着稀世珍宝一般,将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死死护在怀里。
他刚从烟熏火燎的地狱里爬出来,还未看清周遭的环境,只想着拼命逃离。
可他刚迈出一步,两侧阴影中便如鬼魅般扑出两道身影。
冰冷的刀鞘狠狠砸在他的后颈,他闷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等他完全昏厥,一名密探已经利索地将他制住,另一人则迅速夺过他怀里的油布包,呈到沈知微面前。
沈知微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揭开层层包裹的油布。
火光下,三本厚厚的病历册和一份单独装订的文书赫然在目。
那份文书的封皮上,用朱砂写就的几个大字,宛如鲜血般刺眼——
《丙字七号活体试验总录》。
在总录的右下角,盖着一枚朱红色的官印:太医院外围医署。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这枚印章,意味着这场惨无人道的人体试验,不仅是许景仁的个人行为,背后还牵扯着官方的影子!
冷宫偏殿,烛火摇曳。
被冷水泼醒的替身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恐惧早已将他的意志彻底击溃。
谢玄一身飞鱼服,静静地立在殿内最深的暗影里,他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比任何酷刑都令人胆寒。
他没有下令动刑,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物事,随手一抛。
“叮”的一声脆响,那枚银针落在替身面前的方桌上,针尾在烛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针尾上那行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刻字——“尚药局,沈”,此刻却仿佛一道催命符,清晰地烙印在替身的瞳孔里。
“这东西,是在密室里找到的。”谢玄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毒蛇在耳边吐信,“沈协理做事,向来喜欢留个记号。她说,她的人进去过,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他顿了顿,向前踱了一步,靴底落在地砖上的声音,每一下都敲在替身的心上。
“你若说真话,东厂可以当你从未来过这里,明日一早,你就能拿着一笔银子,回家种地,娶妻生子。”谢玄的嗓音陡然转冷,如腊月的冰凌,“若不说……明晚,这间偏殿里,就会多一具失足‘自缢’的尸体。你自己选。”
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垮了替身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他猛地磕头,声泪俱下:“我说!我全都说!是许景仁许大人!都是他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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