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甚至有人借来炭笔,在木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那被人遗忘了大半辈子的名字。
沈知微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这幅景象,眼底有微光湿润。
她知道,这比救活一百个人,意义更加深远。
这,才是真正的星星之火。
第四日清晨,早朝再开。
气氛比三日前更加凝重。
就在百官揣测安济坊的结果时,殿外传来一阵沉重的铁链拖地之声。
谢玄一身簇新的绯色飞鱼服,面带一丝病态的微笑,亲率东厂番子,押送着一辆囚车,直入金銮殿前。
囚车之内,关押着一名魂不附体的中年管家。
“陛下,”谢玄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此人乃礼部尚书李崇文府中管家。东厂昨夜奉密报,在其房中搜出半包‘梦皇草’余烬。”
他将一卷宗高高举起:“据其供认,李尚书恐沈知微声望日隆,动摇其‘医道正统’的地位,遂命他暗中收买地痞,在京中散布‘女医剖腹乃邪术,有伤天和’的谣言。并计划在下一次贵人生产时,买通稳婆,以‘梦皇草’迷晕产妇,制造医疗事故,彻底坐实沈氏的罪名。”
“证据链完整,口供画押俱在。”谢玄缓缓转身,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李崇文,笑意森然,“不知这位日夜将‘礼法’、‘纲常’挂在嘴边的李大人,如今,可还信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朝堂哗然。
李崇文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于地,浑身抖如筛糠。
当日午时,一道明黄的圣旨,由总管太监亲自护送,送抵已焕然一新的知微医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尚药局协理沈知微,心怀仁术,技艺超群,于疫区救民有功,堪为表率。特准‘知微医塾’正式立案,归尚药局管辖,每年拨官银五百两,以资教学。凡医塾学子,通过考核者,皆可授予‘宫医副使’之衔,准其独立行医。钦此!”
沈知微接过那卷沉甸甸的黄绫诏书,转身面向身后站得笔直的百余名女学生。
她们的脸上,还带着安济坊归来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知微缓缓解下了腰间那枚象征着她特殊身份的银牌佩剑——那是她当初凭剖腹救贵人所得的唯一凭证,是男人世界赐予她的护身符。
“从今往后,”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我们,不再需要靠任何人的赏赐来证明身份。你们的名字,你们的医术,就将是你们在这片土地上,最坚实的立足之本。”
夜雨初歇,东方既白。
医塾门前,一块崭新的石碑已然矗立。
月光下,碑上深刻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宛如出鞘的利剑:
女子执刀。
夜深人静,沈知微坐在灯下,并未因白日的胜利而有丝毫懈怠。
她正摊开医塾初创的账册,逐一核对各项开支。
医塾初立,百废待兴,尤其是药材的采买与消耗,更是重中之重。
她的指尖划过一排排墨字,忽然,停在了“当归”的条目上。
账面上记录的采买数量与库房的实际消耗,竟出现了微妙而持续的偏差。
新生的医塾,如同风雨中的一株新苗,根基未稳,便已迎来了第一批啃噬根系的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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