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的叫声仿佛一根烧红的铁针,瞬间刺穿了凤池宫虚假的宁静。
宫灯次第亮起,一盏接着一盏,将深夜照如白昼,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恐慌。
凤池宫内,人仰马翻。
宁贵妃躺在拔步床上,华贵的锦被已被鲜血浸透,她面色青紫,浑身剧烈抽搐,牙关紧咬,口中不断涌出带血的白沫。
腹部高高隆起,却迟迟不见分娩的迹象。
“贵妃娘娘!您用力啊!用力!”
“血!又出血了!快拿布巾来!”
几名经验最丰富的稳婆乱作一团,她们的脸上写满了比产妇更深的绝望。
床前,以太医院院判陆明远为首的一众太医,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连头都不敢抬。
他们诊了脉,看了症,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横位,血崩,胎儿和母体都在迅速衰竭。
这是神仙难救的死局。
陆明远花白的胡子不住颤抖,口中念念有词,不是药方,而是《产宝》里的古训:“胎位不正,此乃天数……母体羸弱,非药石可医……天命如此,唯祈神佑……”
这番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提前为自己开脱罪责。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宫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冷酷的脚步声。
玄色飞鱼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谢玄如一尊从地狱走出的神只,立于凤池宫门前,他那双狭长的凤眼扫过殿内惶惶不安的众人,阴柔的嗓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却比冬日的寒冰更能冻结人心。
“陛下有旨。”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保住贵妃与皇嗣,尔等加官进爵。若有任何闪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为首的陆明远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本督主会亲手剥了你们的皮,挂在宫墙上,看看你们的骨头是不是也跟你们的嘴一样硬。”
“提督大人饶命!”太医们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这催命符般的话语透过珠帘传进产房,稳婆们手一软,险些将手中的铜盆摔落在地。
所有人都明白,今夜之后,凤池宫要么是泼天的富贵,要么是流血的刑场。
正在此时,一道青色的身影疾步而来,带着一身清冽的药香和不容置疑的气场,冲散了殿内的死气。
“让开!”
沈知微甚至没看来得及行礼,一步便跨入内殿。
甫一进门,她敏锐的鼻尖就捕捉到空气中一股极不寻常的气味。
那不是安胎药应有的平和苦涩,而是一股辛辣、带着一丝诡异甜香的气息。
她瞳孔骤然一缩——是南星散!
此药善治惊风抽搐,但药性猛烈,若炮制不当,或与某些药材相冲,便会从镇痉良药变为催命剧毒!
特别是,如果有人偷梁换柱,用性状相似但药效相反的兴奋类药材替代,便会急剧加剧产妇的抽搐,引发脑血管破裂,造成“马上风”般的急死之症!
她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角落里燃着的银霜炭和上面的药釜。
“药渣!”她厉声喝道。
小蝉立刻会意,取来药渣盘。
沈知微捻起一点,在鼻尖轻嗅,又用指尖碾开,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碗给贵妃服下的,根本不是降压安神的‘钩藤饮’!”她声音冰冷,掷地有声,“这里面,被人换上了能致血压骤升、心搏骤停的野葛根!”
她猛地抬头,视线锁定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是谁开的方?是谁煎的药?”
无人应答,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
角落里,宁贵妃的乳娘周氏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的手下意识地在袖口上反复摩挲,仿佛想擦掉什么看不见的痕迹。
沈知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她知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
“小蝉,封锁凤池宫所有门户,任何人不得进出!查验所有药材、食水!”她一边下令,一边迅速从随身药箱里取出一套奇特的装置——一截掏空的竹管,中间嵌着一根细长的琉璃管,管内是晃动的水银,竹管上则刻着细密的刻度。
这是她凭借记忆,让工匠赶制出的最原始的血压计。
她将布带缠上宁贵妃的手臂,挤压气囊,水银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飞速攀升。
“高压两百一十,低压一百四十……”沈知微读出这个足以让任何现代医生心惊肉跳的数字,语气沉重而决绝,“是重度子痫前期引发的子痫危象!再不终止妊娠,不出半刻钟,母子俱亡!”
她丢下血压计,转身便走向产床。
“你要做什么?!”经验最老道的刘嫂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眼中满是惊惧和敌意,“祖宗传下的规矩,横位只能等,等产妇自己把力气耗尽,胎儿或许能转过来!不准乱动!”
“等?”沈知微直视着她浑浊的眼睛,字字如刀,“等她血管爆裂,七窍流血吗?刘嫂,你接生了一辈子,见过多少产后血崩死的?见过多少被当成‘秽气尸’,连祖坟都进不去,只能一把火烧掉的?再等下去,你的主子,就是下一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