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是阳谋,也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夜,掌医司灯火通明。
小德子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将一页皱巴巴的纸片呈到沈知微案前。
“大人,这是奴才从御药房后院的废纸篓里捡出来的。”他压低了声音,“是账房抄录时写废的一页残账。”
沈知微展开纸页,目光瞬间凝固。
那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一批“云苓”的出账记录,数量巨大,而出库价,竟只有市价的三成。
最刺目的,是那接收方的名字——西市,沈记。
沈记药行!
一股寒意从沈知微的脊背窜起。
当年,她的母亲,前朝太医院最富盛名的女医官柳氏,正是因为在编撰《本草新注》时,实地查访,揭发了京城最大的药行“沈记”以次充好、制造假药,结果反被诬陷,最终落得个贬斥流放、客死异乡的下场!
她原以为自己查的只是宫中一时之弊,此刻才惊觉,自己一头撞上的,是一张盘根错节、延续了三代人的药狱黑网!
“小德子,”她抬起头,眼中已无波澜,唯有彻骨的冷静,“去查,这家西市沈记,现在的主人是谁。查它这些年所有的流水,尤其是与宫中采办的往来。”
“是!”
“阿蛮,”她又转向另一侧正在奋笔疾书的少年,“我要你在三日之内,将宫中五十味常用药材的真伪辨识图谱,给我画出初稿。用最结实的牛皮纸,将它们的断面、质地、纹理,一一拓印下来,作为日后验药的模板!”
“遵命!”
就在沈知微紧锣密鼓地布下天罗地网之时,凤仪宫的偏殿内,烛火摇曳,香气诡谲。
郑元通涕泪横流地跪在地上,向软榻上半倚着的淑太妃泣声诉苦:“娘娘!那沈知微来势汹汹,要毁我御药房百年的成法啊!她这么一搞,药房上下三百多口人,都要断了生路!求娘娘为老奴做主!”
淑太妃慢条斯理地抚弄着一串碧玺佛珠,听完他的哭诉,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急什么。”她淡淡开口,“她要验药,便让她验个够。”
她朝一旁的心腹秦婉儿使了个眼色。
“去,把去年秋天,埋在净秽司旧院里的那批‘陈年雪莲’挖出来。就说是先帝爷当年亲手封存,赏给后宫调理身子用的。原封不动地,给掌医司送去。”
郑元通闻言一怔,随即
那批雪莲,早已在潮湿的地下霉变腐烂,甚至生了蛆虫!
可它偏偏贴着先帝的御笔亲封,那明黄的封条,便是世上最毒的催命符。
沈知微若敢验,敢毁,便是大不敬,是为渎圣;可她若不敢验,将此药入册,将来一旦有贵人误用,便是杀人之罪!
这是一个死局。
“看她那把手术刀,是敢剖开先帝的封条,还是敢剖开自己的前程。”淑太妃的声音在幽暗的殿中回响,如毒蛇吐信。
郑元通叩首告退,走出殿门时,脸上的悲戚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的狞笑。
夜色更深,掌医司院内却比白日更加忙碌。
沈知微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神色平静。
郑元通的威胁,淑太妃的阴招,她早已料到。
掀开盖子,必然会引来群魔乱舞。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院中忙碌的身影下达了当夜最后一道命令。
“棚子连夜搭起来,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它们各就各位。”
她的声音穿过夜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风灯摇曳的光晕下,只见院中空地上,一排临时搭建的棚架已初具雏形。
而在棚架之下,一排排崭新的木笼被整齐地码放着,只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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