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铁高大的身躯在风雪中纹丝不动,瓮声应道:“先生放心。”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那几辆特制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下数块厚实的铁皮和一套从未见过的工具。
火舌自一种奇特的喷管中“呼”地蹿出,发出骇人的嘶嘶声,那是沈知微带来的小型焊枪。
夜色中,关门之前,火光四溅,敲击声不绝于耳。
雁门关的守军惊骇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竟将那些铁皮一片片焊接,打造成了几个带着小窗的密闭铁箱。
这怪诞的一幕,比白日里的当众清创更令人费解,也更令人胆寒。
沈知微没有理会外界的惊疑,她回到马厩临时搭建的“药房”内。
小杏儿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将收集来的药渣和敷料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沈知微的目光,径直落在一堆灰黄色的粉末上——正是那被军中奉为神物的“金创圣愈散”。
她取来一碗清水,捏起一撮药粉,缓缓撒入水中。
只见那药粉遇湿,并未完全溶解,反而在水中舒展开无数肉眼可见的黑色微丝,如同水草般漂浮,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土腥气。
“先生,这是……”小杏儿捂住了鼻子。
沈知微面沉如水,用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挑起几根黑丝,凑到油灯下细看。
“这不是药材,”她声音冰冷,像是淬了寒冰,“这是菌丝。”
她随即走到阿铁刚刚升起的一盆炭火旁,将那一小撮干燥的药粉直接投了进去。
没有预想中的药香,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股墨绿色的浓烟猛地腾起!
那烟雾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腥臭,仿佛是百年古墓被骤然开启,阴冷、潮湿、还夹杂着尸体腐烂的味道。
“啊!”
两名负责守卫的京营卫士离得最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快!拖走!用湿布捂住口鼻!”沈知微厉声喝道。
众人一片哗然,惊恐地连连后退,看那药粉如同在看什么催命的剧毒。
沈知微站在原地,任由寒风吹散那致命的烟气,她的声音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字字如刀:“此非药,乃是取阵亡将士坟头腐尸土,混以阴湿之地特有的毒菌孢子所制!此物初敷,确有收敛之效,但菌丝早已侵入伤口血肉。三日之内,菌毒攻心,必致神昏癫狂,抽搐至死!这便是你们口中的‘鬼疫’!”
次日,军议堂。
雁门关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齐聚一堂,气氛凝重如铁。
李昭节端坐主位,脸色铁青。
巡边御史周明远则坐于一旁,手捻胡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沈知微一身素衣,立于堂中,神情冷漠。
“沈大人,昨日之事,已在军中引起恐慌。”李昭节率先发难,“你空口白牙,污我军中圣药,是何居心?”
“是不是污蔑,一验便知。”沈知微毫不退让,目光直视着他,“我昨日已救治三名重伤员,今日他们便能下地。而昨日同样受伤、却用了‘金创圣愈散’的五名士兵,此刻正在营中抽搐哀嚎。孰优孰劣,还不够清楚吗?”
“妖言惑众!”李昭节拍案而起,“那三人不过是凑巧!此药乃高人所赐,数年来救我雁门关将士无数,岂容你一介妇人诋毁!”
“好。”沈知微不怒反笑,她转向一旁,“阿铁,将东西呈上来。”
阿铁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金创圣愈散”,一块鲜血淋漓的生肉,模拟伤口,以及一个造型古朴的特制陶罐。
“既然李将军如此信赖此药,不如就请将军当众为我等演示,这‘圣药’是如何使用的。”沈知微语带讥讽,“也好让下官开开眼界,学习一番。”
这正是激将法。
李昭节自诩光明磊落,又被沈知微当众挑衅,哪里受得了。
他冷哼一声,走下堂来,抓起药粉,便要往那生肉上洒去。
“等等!”沈知微突然出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快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快如闪电地在那团药粉中一挑!
一根细如牛毛、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菌丝,被精准地从粉末中挑出。
她看也不看李昭节骤变的脸色,反手将那根沾着菌丝的银针,投入了身后的特制陶罐之中。
陶罐下,是早已备好的烈酒火石。
火焰升腾,陶罐被烧得通红。
下一刻,一股比昨夜浓烈百倍的刺鼻恶臭,轰然在密闭的军议堂内炸开!
那股混合着尸腐与霉变的腥臭,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呕——”
离得近的几名将领当场弯下腰去,剧烈干呕起来。
周明远更是脸色惨白,连连用袖袍捂住口鼻。
整个军议堂,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就是你们日夜供奉的‘圣药’!”沈知微的声音如惊雷炸响,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片残破的绢布,掷于地上,“这是东厂截获的北狄密信!上面写着,‘令其疯,城自开’!你们口中的鬼疫,不过是敌人一场处心积虑的生物战!而你们,却把敌人投来的毒药,当成救命的宝贝,亲手喂给你们的袍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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