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废弃的校场却亮如白昼。
数十盏特制的“日曜灯”被高高架起,这种以鲸油和多面铜镜制成的灯具,将光芒汇聚成束,驱散了战前最后一丝阴霾。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石灰水味、草药的苦涩味以及金属被烈火灼烧后的独特气息。
这里不再是废墟,而是一座严整而高效的生命工厂。
乌勒手下的黑翎卫,此刻成了最得力的工兵。
他们按照沈知微绘制的图纸,用废弃的盾牌和营帐帆布,搭建起了一排排防风的棚屋。
校场被清晰地划分为三个区域,以不同颜色的旗帜标示。
最靠近战场方向的是红色区域——前沿包扎点。
这里只堆放着大量的止血绷带、夹板和数桶烈酒。
沈知微的命令简单粗暴:“凡入此地者,只做三件事:止血、固定、灌一口酒镇痛!”
中间是黄色区域——中途清创所。
数十口大锅架在新建的土灶上,锅中沸水翻滚,一捆捆白色纱布和金属器械在其中沉浮。
阿铁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地指挥着火头军,确保每一盆从锅里捞出的器械都滚烫到足以杀死一切“邪祟”。
最后方,也是灯火最通明的绿色区域——后方手术营。
这里是沈知微亲自坐镇的核心,也是这座“不死长城”的心脏。
“都记住了吗?”沈知微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面前,小杏儿和二十多名医婢、以及自愿报名的少女们站得笔直。
“记住了!”小杏儿带头高声背诵,“红热抽筋是破伤,绿肿流脓要引流!面色苍白手脚冷,抬高双腿防休克!”
这些被沈知微简化成口诀的现代急救原则,对于这些古代少女来说,比任何医书都更易理解。
她们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赋予了神圣使命的庄重。
乌勒站在阴影里,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震撼。
他看着沈知微有条不紊地检查着一排排蒸煮过的手术钳,低声问:“这些……也是《天工医鉴》里的?”
沈知微头也未抬,手法利落地将一把柳叶刀放入消毒盘中。
“不。”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远处烽火连天的雁门关方向,目光深邃如海,“佛曰:不可说。”
“咚——咚——咚——”
黎明的号角声,沉重而苍凉。大战,猝然爆发。
箭雨如蝗,撕裂长空。
第一批重伤员很快被辅兵们从火线上拖了下来,他们哀嚎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霍仲达留下的那几个老军医手忙脚乱,第一反应竟还是焚香祷告,口中念念有词,试图驱散战场上的“煞气”。
“让开!”
一声断喝,沈知微已率着她的“娘子军”逆着人流冲了上去。
她们没有停留在后方,而是直接在距离箭矢落点不足百步的地方,利用弹坑和临时挖掘的壕沟作为掩体,建立了最前沿的急救点。
“布条!”沈知微吼道。
一名腿部被三支狼牙箭贯穿的士兵被抬了过来,鲜血如注。
沈知微看了一眼,立刻从腰间扯下一条红色布条,死死系在他的手腕上。
“红色!立刻后送,准备截肢!”
另一名胸口中箭的士兵,呼吸急促,脸色发紫。
沈知微用听诊器一听,脸色骤变,飞快地系上黄色布条。
“气胸!快,送到二号棚,让阿铁准备穿刺针!”
还有一名手臂划伤、但神志清醒的士兵,被系上了绿色布条。
“绿色!自己走到后面清创,然后回来继续战斗!”
红、黄、绿,三色分流。
生死时速,秩序井然。
这套被后世称为“Triage”的战地伤员检伤分类法,第一次在这个时空露出了它狰狞而高效的獠牙。
“啊——!我的腿!我的腿!”一名小校的左腿被滚石砸断,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让他疯狂嘶吼。
“按住他!”沈知微果断从药箱中抽出装有少量麻沸散的针管,一针扎入。
士兵的嘶吼声渐渐平息。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消过毒的匕首划开肿胀的皮肤和筋膜,“切开减压,保住他的腿!快,上夹板,送回后方!”
乌勒亲率二十名黑翎卫,如铁塔般护在壕沟两侧。
箭矢带着尖啸从他们头顶飞过,甚至有流矢钉入他们脚边的泥土,激起一片尘土,却无一人后退一步。
高坡上,裴九章迎着扑面的血风,手中狼毫笔走龙蛇,在颠簸的马背上奋笔疾书:“庚子年秋,雁门血战。沈氏知微创三色 triage 法,于阵前立救死营。其言:伤亡之重,首在时效,非关命数。此役,医者不再是祈求者,而成执刀人……”
战至午后,攻城的北狄主力忽然佯装溃退,号角声变得散乱。
然而,在主帅李昭节率部追击之时,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敌军伏兵骤然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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