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提督大人,是否全线出击?”身后的缇骑百户低声请示。
“不急。”谢玄的声音比这寒风更冷,“猫捉老鼠,要让她先把爪子磨利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面旗帜,沉声下令:“传我令谕,东厂缇骑所至之处,寸草不伤‘白红旗’。有敢冒犯者,无论敌我,剥皮示众!”
谢玄的奇袭暂时逼退了敌军的攻势,却无法解决烽火医坊内部的绝境。
“沈大人!”小杏儿抱着一本被血污浸染得残缺不全的伤情簿,哭着冲到沈知微面前,“药品全用完了!刘大娘她们都在流血,还有十七名重伤员失血过多,急需输液保命,可我们连一个干净的瓶子都没有了!”
绝望如瘟疫般蔓延。
沈知微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最终,定格在几只被割开的羊胃囊上。
“去,把所有缴获的羊胃囊拿来!用烈酒和浓盐水反复清洗!”
众人一愣,却还是遵令行事。
“赵大锤,把缴获的那些破损编钟铜管给我!打磨成最细的空心针!”
在沈知微的指挥下,一个匪夷所思的“生产线”迅速建立起来。
洗净晾干的羊胃囊,成了最原始的“血浆袋”;乌银首饰被熔炼抽成细丝,做成了简易的过滤网;废弃的铜管,在铁匠的巧手下,被打磨成一根根可以刺入血管的滴注针头。
当第一袋用羊胃囊装着的、经过滤的温盐水,通过铜针缓缓滴入一名濒死士兵的血管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知微亲手为他接通了这个简陋到极致的“吊瓶”,低声对身边已经看呆的小杏儿说:“今天我们没有药,但我们有办法。”
“将军!李昭节将军不行了!”
一声惊呼传来,沈知微心中一沉,快步赶去。
黑翎军副将李昭节腹部被长矛贯穿,肠子流了一地,已然休克。
“准备手术!”沈知微没有丝毫犹豫,跪在满是血污和泥泞的地上。
她用烈酒洗手,在火上烤过手术刀,在所有人看来如同天方夜谭般的“战地手术”开始了。
缝合肠壁,一针,两针……当她缝到第七针时,忽觉袖中藏着的那枚母亲留下的、用以练习缝合的引导针,竟微微发烫!
这是母亲笔记中特别标记过的“危兆感应”!
一种只有在特定金属磁场干扰下才会出现的现象!
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天工阁的欧冶翁!
他在北狄的兵器中掺入了微量的磁性乌银!
这种金属在近距离能通过血液循环,远程干扰人体神经的生物电,造成痉挛和伤口愈合障碍!
“换掉所有金属器械!”她猛然喝道,“止血钳、探针,全部换成打磨过的骨器和硬木!刘大娘,组织人手,用井里打上来的碱水,反复搓洗所有即将使用的纱布敷料!”
众人虽不解,却已对她形成了绝对的信任,立刻行动起来。
手术继续。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李昭节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子,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悟。
他颤抖着抓住沈知微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喃喃道:“原来……活人,比杀人……难得多……”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下,溘然长逝。
他终究没能挺过去。
沈知微沉默地为他合上双眼,心中的悲伤被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所取代。
黎明,在最深沉的黑暗后,终于撕开了一线天光。
忽兰的军队在东厂缇骑的持续骚扰和自身伤亡的压力下,如潮水般不甘地退去。
烽燧之上,沈知微拄着那把杀过敌也救过人的刀,静静伫立。
她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浸透,原本的白袍早已成了暗红色。
她望着东方地平线上那抹壮丽的、新生的金色,忽然抬起手,用刀割断了自己及腰的长发。
她将那截青丝投入身前尚未熄灭的火堆。
青烟缭绕而上,在清晨微熹的空气中,竟幻化成一朵转瞬即逝的蓝色莲花。
“大人!您看!”山下,小杏儿指着远方那片狼藉的战场,发出了惊喜的呼喊。
只见残破的战场上,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原本躺在地上呻吟的伤兵,正挣扎着,用断臂、用残腿,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们不约而同地,齐齐望向烽燧的方向,指向那面迎着朝阳飘扬的、白底红心的旗帜。
一个人的低吼,十个人的嘶喊,汇聚成上百上千人的咆哮。
那声音,如同雷鸣,滚过血染的雪原。
“医者在,我们在!”
夜过去了。
但对于烽火医坊而言,这场关于生命与死亡的真正清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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