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砖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五王的帅旗像被抽了筋骨的蛇,软绵绵瘫在泥水里。
秦王萧景瑜的玄色披风浸满泥浆,被黑骑用刀背抵着后颈压跪在青石板上时,他那顶嵌着东珠的金冠早不知滚到哪堆断旗里,发梢还挂着草屑。
“殿下小心!”亲卫的惊呼混着焦糊味炸响。
沈知微循声望去,城台最高处腾起一团火光——太子萧景琰正疯狂撕扯怀中的黄绢,火星子从他指尖溅落,伪诏的边角已经蜷成黑灰。
可他刚要将残纸掷进火盆,身后的亲卫突然猛推他后腰。
萧景琰踉跄着撞翻火盆,整个人从三丈高的木台栽下去,在半空撞断两根旗杆,最后“砰”地砸在铺着碎石的甬道上,金缕玉甲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乱军流箭!”有人尖声喊。
沈知微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一支三棱箭镞裹着风声破云而来,箭头淬着幽蓝,正对着她咽喉。
“小心!”
话音未落,玄色飞鱼服的残影撞进她怀里。
谢玄的手掌按在她后颈,将她整个人压向城垛内侧。
箭簇擦着她鬓角钉进青砖,却在即将触到她心口时,被谢玄用左臂硬生生挡下——箭头穿透他的肱二头肌,带起一片血雾,钉进身后的城砖足有三寸深。
“谢玄!”沈知微的指尖触到他臂弯滚烫的血,染了满手腥甜。
谢玄咬着牙,反手攥住箭杆。
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滴在她白衣上,玄色发带散了半绺,眼尾的红痣被血光衬得像团烧着的炭:“别动。”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拔,箭头带着血肉被扯出来,血珠顺着他垂落的手砸在青石板上,其中一滴恰好溅在她掌心的血玉尺上。
玉尺突然剧烈震颤。
沈知微分明看见裂纹从尺尾“仁”字处开始蔓延,像冰面裂开的蛛丝,眨眼间爬满整支玉尺。
紧接着,“咔”的一声脆响,尺身竟从中断开,一截三寸长的晶莹短尺脱离主尺,带着灼热的温度“咻”地钻进谢玄胸前衣襟,贴在他左心口处停住,随着他的心跳轻轻起伏。
“这是......”沈知微的指尖颤抖着抚上谢玄衣襟,隔着布料都能触到那截短尺的震动,与她掌心的主尺形成微弱共鸣。
谢玄按住她的手,血从指缝渗出来,在两人交握处晕开:“烫。”
她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命不继”。
原来这尺不是死物,是活的——它在择主,择那些肯用命相护、以心相托的人。
“都听着!”沈知微转身面对城下密密麻麻的目光,掌心主尺的血晶在残阳里流转如活物,“自今日起,凡涉皇嗣血脉、遗诏真伪、国本之争,须双尺合验!”她举起主尺,又按了按谢玄心口,“掌医监持‘生尺’,东厂提督执‘死契’,缺一则无效!”
城楼下爆起抽气声。有老臣跪伏在地,额头抵着血泥:“真神断!”
“沈大人!”小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她素色裙角沾着草屑,怀里抱着半卷烧焦的纸页,“清理五王帅帐时翻到的,密令手稿!”
沈知微展开纸页,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她眉心发紧:“若太子败,即点‘赤线营’南下烧仓,乱民自起——周怀安。”周怀安?
她想起已故皇后的乳母,那老妇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当心带玉扳指的人”,而周怀安正是乳母的外孙,原礼部员外郎,半月前“暴病”身故。
“乌勒!”她转身喊。
黑骑首领正将染血的马刀插入鞘中,铁甲上的血珠顺着甲片滴落:“末将在。”
“带五百黑骑,即刻驰往京仓布防。”沈知微将密令拍在他掌心,“赤线营若敢动一粒粮,格杀勿论。”
“狼尾!”
狼尾正用布巾裹左腹的伤,闻言抬头:“大人。”
“放三羽黑翎鸽,传讯沿江水师,封锁漕运要道。”她的指尖敲了敲案几,“烧仓不成,他们必然劫粮船。”
“遵令!”两人翻身上马的动作几乎同时,马蹄声撞碎满地残阳。
夜半,医所净室的烛火在铜烛台里噼啪作响。
沈知微握着针线,谢玄的左臂搭在她膝上,伤口翻卷的血肉还在渗血。
“疼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谢玄垂眸看她,眼尾的红痣在烛火下泛着蜜色:“你扎针时比箭疼。”
沈知微的手顿了顿,银针悬在半空:“我可以轻点。”
“不用。”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烙进来,“你该疼的时候,我也没轻过。”
她低头继续缝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直到最后一针打结,她才开口:“你不怕这半尺变成控制我的枷锁?”
谢玄低笑,指腹蹭过她腕间的主尺:“你若怕,早在刑场就不会用剖腹产救那贵人。”他闭目靠在椅背上,声音放得很轻,“你是掌生的人,可你把最珍贵的东西——这把尺,分给了我。”
沈知微的指尖停在他心口那截短尺上,能清晰感觉到它随着他的心跳震动:“你是控死的人,却把最怕死的地方——心口,留给了我。”
谢玄突然睁眼,眼底有星火在跳:“下次,别让我的血,流得这么值钱。”
晨雾未散的医所门前,孙礼跪了整整一夜。
他银白的胡须沾着露水,怀里的紫檀匣擦得发亮。
“沈大人。”他捧起木匣,指节因用力发白,“老奴活了七十载,头一回见‘真’字能压住‘权’字。”
沈知微接过木匣,打开的瞬间,檀木香裹着陈旧纸页的气味扑面而来。
残卷首页用朱砂写着“验心录·永昌残本”,内页画着与血玉尺极为相似的“心衡尺”,旁注“验伪断魂,择主而栖”。
血玉尺在她掌心发烫,主尺与谢玄心口的短尺同时震颤,像在回应久别亲族。
她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将宫墙染成金红。
静园的朱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曾是先皇幽禁废后的别苑,此刻正有小太监捧着圣旨匆匆而过,黄绢上的字迹被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赦免胁从”四字。
“这才刚开始。”沈知微将残卷放在玉尺旁,看着血晶在晨光里流转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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