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码头仓库的混乱与杀机被远远甩在身后,车辆行驶在返回市区的公路上,车内一片沉寂。海风的咸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淡淡血腥与尘土气息。
沈雨涵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上披着林逸脱下来的外套。她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昏暗街景,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中显得有些苍白脆弱,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掩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她没有说话,与平日那个言辞锋利、掌控欲极强的形象判若两人。
林逸坐在她旁边,同样沉默。手臂上被钢管擦过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身边这个女孩异常的安静,以及仓库里她那不顾一切推开他的举动。那不是一个“投资者”或“盟友”会做出的行为。
开车的博文和副驾的阿强也识趣地保持着安静,只有引擎低沉地轰鸣。
“去……我城西的公寓。”许久,沈雨涵才轻声开口,报了一个地址。那是一个以安保严密着称的高档公寓小区。
车辆改变方向。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你们在楼下等我。”林逸对博文和阿强吩咐道,然后看向沈雨涵,“我送你上去。”
沈雨涵没有反对,默许了他的陪同。
公寓位于顶层,视野开阔,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昂贵却缺乏烟火气,像个精致的样板间,透着一种冰冷的孤独感。
沈雨涵径直走到客厅的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让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她靠在吧台上,背对着林逸,肩膀微微起伏。
林逸关上门,站在玄关处,没有贸然靠近。他知道,此刻的沈雨涵,需要一点空间。
“今天……谢谢。”良久,沈雨涵才低声说道,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沙哑,却没有了往日的伪装,透着一种真实的疲惫。
“应该的。”林逸平静地回答,“你是因为帮我才惹上麻烦。”
沈雨涵转过身,手里握着酒杯,目光直直地看向林逸,那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表象:“仅仅是因为这个?因为觉得欠我的?”
林逸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这是主要原因。”
“次要原因呢?”她追问,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执拗。
林逸沉默了一下,眼前闪过她推开自己迎向匕首的那一幕,闪过她之前那些别扭却真实的帮助。他缓缓开口:“或许……也因为,我们算是朋友。”
“朋友?”沈雨涵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弧度,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林逸,你知不知道,在你出现之前,我没有什么‘朋友’。接近我的人,要么怕我,要么想利用我,要么……像周婉茹那样恨我。”
她又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离地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我习惯了掌控一切,用利益、用威胁、用别人看不透的手段,去得到我想要的。我以为对你也是这样。投资你,帮你,然后让你离不开我,彻底成为我的所有物……”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自我剖析的冰冷:“可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林逸心中微动,静静地听着。这是沈雨涵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
“看到你为了那个赵德柱的家人拼命,看到你明明怀疑博文却还是选择相信,看到你为了守住公司和技术一次次在绝境里挣扎……我忽然觉得,我以前那些手段,很可笑,也很……无聊。”她转过头,再次看向林逸,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你知道吗?当你今天明明可以拿着假货周旋,却因为看到我被绑在那里,就毫不犹豫地走进那个明显是陷阱的仓库时……当我推开你,你却反而想把我护在身后时……”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好像……第一次感觉到,被人真正在意,是什么滋味。”
这不是告白,却比任何告白都更具冲击力。这是一个习惯了黑暗和冰冷的人,第一次笨拙地描述她触摸到的、微弱的暖意。
林逸看着她,看着这个卸下了所有伪装,显露出内心脆弱和迷茫的沈雨涵,心中五味杂陈。他看到了她偏执掌控欲下的孤独,看到了她狠辣手段后的不安。
“沈雨涵,”他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我救你,是因为你值得被救。不是因为你是沈家大小姐,也不是因为你的投资。仅仅因为,你是沈雨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是盟友,也可以是朋友。但‘所有物’这个词,永远不适用于我们之间。我希望的合作,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和独立的基础上。”
这番话,他说的很认真,也很坚决。这是他划下的底线。
沈雨涵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平等。没有畏惧,没有贪婪,也没有虚伪的奉承。这种目光,是她从未在别人眼中看到过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酸涩,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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