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桃溪村的篝火渐渐黯淡,只余下那尊“信灯台”上的火焰,在山风中倔强地跳动。
喧嚣散尽,村民们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沉沉睡去,但谢云亭却毫无睡意。
他立在晒茶场的边缘,目光穿透黑暗,望向那条通往山外的崎岖小路。
胜利的喜悦并未让他放松警惕,反而像一根绷紧的弦,让他对潜藏在暗处的危机更加敏感。
“小满。”他轻声唤道。
阴影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立刻应声而出。“师父。”
“把你这十天的账本拿来。”谢云亭的声音平静无波,“把所有‘春雪红’的流向,买家,批次,尤其是那些被退换,或是刚到手就转卖的记录,都给我整理出来。”
小满虽不明所以,但对师父的指令从不怀疑。
他回到自己的简陋铺位,取来那个宝贝似的账本,又找来几张包茶叶剩下的毛边纸,就着灯台微弱的光,用一截烧剩的炭条在纸上写写画画。
阿篾守在一旁,看着炭条在孩子粗糙的指尖下飞快移动,勾勒出一条条复杂的线。
那不是账目,而是一张流动的网络,连接着山村与外界的每一个节点。
半个时辰后,小满抬起头,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他举起那张画满了线条和标记的纸,指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点:“师父,你看这里。九江一家姓王的药铺,十天里,前后分三次买了咱们七饼‘春雪红’。可据咱们在码头上的伙计回报,这七饼茶,都是原封不动的火漆‘茶引’,连包装都没拆,就又被转运走了。”
谢云亭接过图纸,指尖在那“九江王记药铺”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一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几乎是同时,他脑海中那沉寂的鉴定系统,悄无声息地亮起一道微光。
【目标锁定:九江王记药铺。】
【关联信息检索……该地址于近一月内,曾三次接收来自法租界宏安里七号的包裹。
包裹内含物检测:微量松柴燃烧灰烬成分。】
法租界宏安里七号!周婆的住处!
谢云亭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阴毒至极的计谋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敌人竟利用一个孤苦老妇每日煎药的灶火,伪造出一个虚假的“松柴灰”信源!
他们将这带有松柴灰的包裹寄到九江,再从九江把自己的假茶发往别处,一旦被查,便可谎称茶叶的“祖山气息”是从九江药铺沾染,从而割裂云记与“松柴焙火”工艺的唯一关联。
好一招偷梁换柱,移花接木!
“阿篾。”谢云亭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亭哥!”
“立刻联络屯溪的马电头,让他给我往外放个风声。”谢云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寒芒,“就说,我云记偶得古法,正在研制一种新式‘双焙法’,能让茶香更上层楼。此法关键,在于需要大量陈年松柴灰作为‘火引’,年份越久越好,我们正在高价收购。”
阿篾一愣:“亭哥,咱们哪有什么‘双焙法’?”
“我要的就是他们相信有。”谢云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转向一旁的山豹子,“豹子哥,麻烦你一件事。今晚就在历口通往桃溪村的后山,寻三处隐蔽的山坳,架起火堆,但不要烧旺,只需用湿柴闷出青灰色的浓烟。记住,烟要大,要散,远远看去,就像是咱们祖山祭祀时燃起的烟火。”
山豹子虽然话少,但一点就透。
他点了点头,硕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转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一夜之间,云记高价求购陈年松柴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皖南茶市。
而历口后山那三股若有若无、与祖山祭祀烟火极为相似的青烟,更是引得无数人猜测。
杜家的眼线,果然上钩了。
第二日深夜,两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山豹子设下的假焙房。
他们看着那还在闷烧的火堆,以及旁边特意“遗落”的半袋子火灰,眼中满是贪婪。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们迅速将那袋火灰背起,消失在山林中。
他们不知道,这袋火灰,是谢云亭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催命符”。
就在前一天,谢云亭亲手将一种只在祖山后崖生长的特制兰草晒干磨成粉,混入了这些松柴灰中。
此粉无色无味,常人无法分辨,遇水冲泡也不会显现,唯有他的鉴定系统,能捕捉到那独一无二的微观成分。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谢云亭脑中的系统警报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
【警报!检测到标记物“兰草灰粉”气息!】
【追踪路径:标记物已混合入一批仿制祁门红茶,正在九江码头装箱。
物流信息更新:该批次茶叶经水路转运,最终目的地——上海华懋饭店,三日后,万国洋行春季品鉴会!】
上海!洋行!
谢云亭瞬间明白了杜沧海的全部图谋。
他不是要用假茶冲击云记的市场,他是要用这批精心伪造、甚至带有一丝“祖山气息”的假茶,在万国洋商面前,演一出“李鬼状告李逵”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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