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音漫谷:乐启民声
昆仑墟的晨雾总带着几分仙气,像未织完的云锦,将崖壁、古木都裹得朦胧。女娲立在望月崖顶,衣袂被山风拂得轻扬,宛如一朵将要乘风而去的白莲。她指尖凝着第七缕金芒,那金芒是采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晨露、融了三月星辉炼成的,在掌心流转时,泛着玉一般的温润光泽。
崖下传来群生劳作的呼号,单调而沉闷,像是被重物压着的喘息。东边的石场里,二十多个汉子正抬着一块青石板往新筑的屋基挪,嘿哟——嘿哟——的号子撞在崖壁上,又弹回来,带着筋疲力尽的拖沓;西边的藤架下,妇人们低头编织藤筐,只有藤条摩擦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手指被扎破的轻嘶;溪边的孩童倒是在嬉闹,笑声清脆如银铃,却衬得那劳作的呼号愈发像沉重的枷锁,让人听着心里发紧。
女娲望着这一切,眉尖微蹙。她捏土造人时,本想让世间充盈生机与欢悦,可如今日子刚有了模样,怎么就被这沉闷的重复磨去了灵气?天地间该有更动听的声音,能解劳作之苦,能诉心中之情,能让疲惫的身躯舒展,让紧绷的眉头松开。
她忽然将掌心金芒拢在指间,指尖轻捻,金芒便如流水般漫延、塑形。先揉作细管,再将管身拉成十七节,节节通透,却又在衔接处留着天然的凸起,像截取了十七段不同的月光骨。又俯身采来凤凰尾羽根部的嫩芯,那嫩芯带着凤凰的暖意,女娲以指尖温度慢慢焐着,将其碾作薄薄的簧片,恰好能嵌入管身最上端的凹槽。最后取来涧底的幽蓝石粉,细细涂在管身纹路里,日光下便泛着流动的光。
便叫你吧。女娲轻托着这新成的器物,唇边漾起浅笑。
她将笙凑到唇边轻吹。
第一缕乐声漫出时,像山涧的清泉突然撞开冰面,叮咚着流过玉石;又像春风拂过初绽的桃花,瓣瓣落英都带着颤巍巍的甜。调子起先是缓的,如少女倚着桃树低语,说晨间露水晶莹,说远山云雾缠绕,石场里抬石板的汉子们脚步猛地一顿,扛着石板的肩膀下意识地放低,粗糙的手掌不自觉地抚上耳朵——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像能钻进骨头缝里,把累乏都泡软了。
接着调子陡然转高,如雄鹰振翅冲上云霄,尖利却不刺耳,带着一股冲破束缚的畅快。藤架下编织的妇人们纷纷停了手,指尖还缠着半根藤条,就那么仰头望向崖顶,眼里先是惊,再是喜,最后竟有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滚——她们想起少女时在林间奔跑的日子,想起心上人在溪边递来的野果,那些被柴米油盐磨淡的情愫,竟被这乐声勾得鲜活起来。
最妙的是中间那段轻快的转折,像小鹿蹦跳着踏过青草地,蹄尖溅起的露珠都带着笑。溪边嬉闹的孩童们一下子静了,随即欢呼着朝崖顶跑来。领头的是个梳双丫髻的少女,粗布麻衣沾着泥点,赤着的脚踝被荆棘划了道小口子,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拨开挡路的灌丛,小小的身影在绿草丛中穿梭,像只追着声音的彩蝶。
乐声渐歇时,少女刚好扑到崖边,喘着气抬头,正见女娲将那支笙递给她。笙女娲的声音比笙音更柔,可传人间喜乐,可泄心中烦忧。你且拿去,让这声音在谷中漫开吧。
少女名叫阿禾,接过笙时,指尖触到管身的温润,像捧着块暖玉。她学着女娲的样子将笙凑到唇边,起初吹得不成调,只有的气音,引得崖下一阵轻笑。可她不气馁,鼓着腮帮子再试,渐渐有断断续续的清响溢出,虽稚嫩,却带着股子鲜活的劲儿,崖下的笑声便都变成了欢呼。
那天傍晚,石场的汉子们收工时,竟没人再喊的号子。有人跟着阿禾吹的调子哼起了不成句的歌,脚步也变得轻快,原本要歇三回才能运完的石料,两趟就清了场。一个络腮胡汉子摸着后脑勺笑:怪了,今儿累得胳膊都抬不动,可心里头舒坦,像被啥东西熨过似的。
藤架下的妇人们则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编起了新调子。有个刚嫁过来的新妇,平日里总闷不吭声,这天竟跟着笙音唱了段娘家的歌谣,声音柔得像溪水,听得大家都红了眼眶——原来她不是性子冷,只是想家想得紧,却不知怎么说。
更奇的是夜里。往常太阳一落,村落便陷入死寂,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和婴儿啼哭。可那晚,阿禾的笙音刚在晒谷场响起,就有汉子捡来枯枝敲起了石头,妇人们拍着巴掌打节拍,连最年长的老者,都颤巍巍地站起来,按着调子迈起了年轻时的舞步。孩童们围着篝火转圈,嘴里唱着自己编的词:笙儿吹,月儿圆,石头笑,藤条甜......
日子一天天过,笙音在谷中扎了根。人们依着笙的形制,又造出了长笙、短笙、笙箫合璧的乐器。长笙吹起来浑厚如钟,适合汉子们在田里劳作时合奏,呜——呜——的调子漫过稻田,连插秧的腰都能直得更久些;短笙音调清脆如铃,少女们爱挎着它在溪边对唱,你一段我一段,把心事都藏在调子的转折里;还有人将笙与箫绑在一起,吹出来的声音又柔又沉,适合在月下说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