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前一日,白府上下仿佛沸腾的滚水,喧嚣鼎沸,然而这热闹几乎尽数涌向了揽月阁。
芷兰院之中,虽也贴上了囍字,挂上了红绸,却依旧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
午后,按照白家祖辈传下的习俗,需有全福夫人为新娘“开脸”,绞去额间、鬓角的绒毛,寓意辞别闺阁,容光焕发地开启新生活。
为白昭月开脸的,是一位请来的旁支族亲,虽也是儿女双全的“全福人”,但比起为白瑶光开脸的那位特意请来的、丈夫官居五品的诰命夫人,身份自是差了一截。
仪式就在白昭月的闺房中进行。
屋内除了这位全福夫人,便只有叶嬷嬷、青禾和另外两个即将作为陪嫁跟去北靖的小丫鬟。
气氛安静得近乎沉闷。
全福夫人嘴里念着吉祥话,手中捻着细长的五彩丝线,熟练地在昭月光洁的额际、鬓边操作着。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昭月闭着眼,默默承受。
绞面完毕,便是上妆。白家还有一个更为古老的习俗,需用辰阳特产的朱砂,细细研磨,调和了珍珠粉、花露并少量胭脂,制成色泽鲜妍持久的朱砂膏,为新嫁娘描眉点唇,寓意驱邪避凶,婚姻红火。
全福夫人用小指蘸了那鲜红的朱砂膏,小心翼翼地触上白昭月的眉骨,准备为她勾勒眉形。
白昭月原本闭目等待着,而就在那微凉的膏体触及皮肤的刹那——
忽然,她感到腕间的银镯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灼热,与此同时,她面前梳妆台上那面磨得光亮的铜镜中,自己的影像似乎模糊了一下,
额间那抹鲜红之下,仿佛有极淡的、难以捕捉的金色暗纹一闪而逝!
那纹路古老而神秘,似鸟非鸟,似云非云,快得如同幻觉!
她感到心口处悸了一下,猛地睁开眼!
然而,就在她睁眼的瞬间,那异象消失了。
铜镜里只有她略显苍白、眉间一点朱红的容颜,腕间的灼热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让她几乎怀疑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说起来,真是同人不同命。”叶嬷嬷恰好此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心疼与不忿,打破了方才那诡异的寂静,
“明明都是白家的小姐,同日出嫁,可等到了北靖侯府,竟还得让大小姐的轿辇先进门,咱们姑娘的车驾得跟在后头!
这……这还没进门呢,就分明矮了一头!真是……”
青禾也撅着嘴,小声嘟囔:“就是!凭什么呀!咱们姑娘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
听着这一老一小的对话传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从未发生过。
白昭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
又是这种莫名的感应……与那日在寺庙中如出一辙。
她透过镜子,看向为她抱不平的叶嬷嬷和青禾,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安抚:
“嬷嬷,青禾,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先进后进,不过是个形式,姐姐毕竟是世子妃又是名扬天下的“凤女”。”
她顿了顿,看着镜中眉间那点鲜艳的朱砂,轻声道:“重要的是日后如何在北靖立足。
这些面子上的高低,争之无益,反落人口实。”
叶嬷嬷和青禾闻言,怔了怔,看着自家姑娘沉静如水的面容,那话语中的通透与淡然,竟让她们焦躁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
是啊,姑娘说得对,未来的路长着呢。
全福夫人听不懂她们在打什么机锋,只笑着夸赞:“三姑娘真是好气度!这眉形画好了,您瞧瞧?”
白昭月看向镜中,那朱砂描绘的眉形秀丽婉约,衬得她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添几分艳色,只是那眉心的鲜红,总让她隐隐觉得不安。
翌日,天还未大亮,白府已是鼓乐喧天,鞭炮齐鸣,喧闹声几乎要掀翻辰阳城的屋顶。
正厅之中,红烛高燃。
白瑶光凤冠霞帔,嫁衣上用金线密织着翱翔的凤凰与繁复的牡丹云纹,璀璨夺目,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她妆容艳丽,神情高傲而满足,在众人的簇拥下,向端坐于上的白仲廷和白老夫人行叩拜大礼。
白仲廷面色红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许与得意,谆谆叮嘱着光耀门楣、相夫教子的话。
白老夫人也是笑逐颜开,连连说着吉祥话。
吴氏在一旁,看着女儿如此风光,激动得眼角泛泪。满堂宾客,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而另一边,同样穿着大红嫁衣、戴着珠冠的白昭月,却显得寂静许多。
她的嫁衣虽也是上好绸缎所制,绣纹却简洁许多,珠冠的规制也明显低了一等。
她安静地跟在白瑶光身后,依礼叩拜。
白仲廷对她的叮嘱简短而公式化,无非是“安分守己”、“勿损家族声誉”。
白老夫人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好好过日子”。曹氏倒是多看了她两眼,眼神复杂。
白芷薇眼中的嫉妒似要溢出来。
白承宇站在人群后方,目光中带着无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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