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靖侯府花园,虽仍是花团锦簇,那盛极将衰的颓靡之气却已悄然弥漫。几株晚开的西府海棠,在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下,拼尽全力绽放着最后的秾艳。
白瑶光独自一人,由两个贴身丫鬟陪着,在花园的九曲回廊间漫无目的地走着。自那日与萧宸争吵后,世子已连续多日宿在书房,即便偶尔来她房中,也是神色冷淡,言语寥寥。
她心中如同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絮,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那份因“凤女”身份而带来的骄矜,在现实的冷遇面前,渐渐化作了难以言说的委屈和焦躁。
正当她对着廊外一池渐残的荷花出神时,眼角余光瞥见另一头小径上,正缓缓行来的两人——是白昭月和她那个叫青禾的丫鬟。
白昭月穿着一身月白云纹的素净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通身上下并无多少华丽饰物。然而,她步履从容,气色莹润,眉眼间是一片沉静的安然。
阳光透过扶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衬得她肤光如玉,神态娴雅。她正微微侧头,听着青禾低声说着什么,唇角含着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这安宁美好的模样,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白瑶光本就敏感的心。凭什么?凭什么她这个身份尊贵的世子妃,要在夫君面前小心翼翼,独守空房?
而这个出身低微、靠着家族施舍才能嫁入侯府的堂妹,却能安然享受着那个庶子的呵护,过得如此滋润?强烈的对比让嫉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
她停下脚步,扶着廊柱的手指微微收紧,精心修剪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白昭月也看到了她,脚步微顿,随即恢复如常,走上前来,依礼微微屈身:“昭月见过世子妃。”姿态无可挑剔。
白瑶光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挺直脊背,下颌微抬,目光挑剔地扫过白昭月和她身后的青禾,语气带着刻意拔高的不满:“四弟妹倒是清闲。只是你这院中的下人,也该好生管教管教了。方才在那边假山后,这丫头,”
她手指一点青禾,“毛手毛脚,险些撞到我身上,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
这指责来得毫无缘由,青禾愕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想辩解,却被昭月一个眼神制止。
白昭月心中明了,这是堂姐故意找茬。她不愿在此时与对方起无谓的冲突,依旧维持着谦和的态度,再次敛衽一礼:“世子妃息怒。是昭月管教无方,冲撞了您,回去定当严加约束。青禾,还不快向世子妃赔罪。”
青禾咬着唇,委屈地低下头,依言道:“奴婢知错,请世子妃恕罪。”
然而,白瑶光要的并非一句道歉。她见昭月如此隐忍,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觉得对方是心虚怯懦,气焰更盛了几分。
她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上下打量着白昭月,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侍立的几个丫鬟听得清清楚楚:
“呵,道歉有何用?规矩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也难怪,毕竟血脉里流着那些……不知所谓的蛮夷之血。”
她刻意顿了顿,欣赏着昭月瞬间抿紧的唇线和微微泛白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自己如此便罢了,如今嫁了人,还要带累得四弟也跟着被人看轻。我真是替四弟感到不值。”
这话语恶毒至极,不仅再次践踏昭月最在意的母族出身,更将萧昱也拖下水,暗示他因娶了昭月而受人轻视。
白昭月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她可以忍受对自己的侮辱,却难以容忍白瑶光如此轻蔑地提及萧昱。她正欲开口,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份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世子妃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孟氏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旁,由竹心苑的嬷嬷陪着,显然是将方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青灰色衣裙,神色温婉,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淡泊的眼眸,此刻却透着一种罕见的清明与坚定。
白瑶光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孟氏,这个她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庶母。她脸色微变,勉强维持着世子妃的仪态:“孟夫人。”
孟氏缓步走近,先是对白昭月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看向白瑶光,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清晰:“昭月这孩子,自嫁入府中以来,孝顺知礼,沉稳端方,府中上下有目共睹。她敬重夫君,友爱兄弟,何来‘带累’一说?”
她目光平静地迎上白瑶光有些躲闪的视线,“四公子昱儿,虽性子低调,却行事稳妥,近日亦常为世子分忧,主公亦是知晓的。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世子妃说‘看轻’,却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带着长辈特有的训导意味:“倒是世子妃,身为世子正妃,未来的一府主母,当以宽和御下、维系府内和睦为要。似这般因些许微末小事,便斤斤计较,甚至出言伤及姐妹情分、质疑兄弟品评,岂是应有之道?若传扬出去,损害的,可是世子的颜面与侯府的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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