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蓟城的白日虽仍有些燥热,但早晚已带上了些许凉意。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朝堂紧绷气氛,似乎也随着西线战事的暂时平息和粮草案的僵持,进入了一个微妙的、略显沉闷的间歇期。
这一日,两封来自千里之外武陵辰阳的家书,以及几大箱贴着白家封条的物品,被送到了靖侯府,分别呈至栖凤阁与霁月轩。
栖凤阁内,白瑶光看着母亲吴氏那封絮絮叨叨、满是关切与询问的信,心中百感交集。
信中,吴氏仔细问了她在北靖的生活,世子待她如何,与各房相处可还融洽,更反复叮嘱她要早日为世子开枝散叶,巩固地位,并隐晦提及家族如今虽与北靖捆绑,但仍需她在侯府站稳脚跟,方能更好地为家族和大房以及她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随信送来的,还有不少辰阳当地的珍贵特产和几匹价值不菲的蜀锦。
若是往常,白瑶光必定欣喜,但此刻,摸着那冰凉的锦缎,看着信中母亲那些“殷切期望”,再想到自己与萧宸的僵局,以及在白昭月面前屡次受挫,她只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烦闷更甚。
她草草回了封信,只报平安,对自身处境一语带过,不愿让家族知晓她的狼狈。
与此同时,霁月轩内,白昭月收到的,是一封由白老太爷白仲廷授意、府中幕僚代笔的家信。信中先是问候了她在北靖的生活,接着便笔锋一转,提及家族如今与北靖关系紧密,望她能“谨言慎行,安分守己,勿坠白家声名”,并“尽心侍奉姑舅,和睦妯娌,襄助夫君”。
字里行间,透着家族利益至上的考量与淡淡的告诫,提醒她记住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莫要行差踏错,连累家族。随信送来的箱子里,除了些辰阳土仪,还有几本她父亲白景然当年留下的、关于水利农桑的笔记抄本。
看着那熟悉的、属于父亲的笔迹,再对比信中那冰冷的官方辞令,白昭月心中五味杂陈。她明白,祖父让人送来父亲的手稿,或许有那么一丝对早逝儿子的追忆,但更多的,恐怕是提醒她莫忘根本,以及……父亲当年因“不务正业”钻研这些而导致的落魄。
这份“关怀”,带着沉甸甸的功利与算计。她沉默片刻,提笔回了一封同样措辞谨慎、报喜不报忧的信,语气恭顺,感谢家族挂念,并表示定当恪守本分。
家书的到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大浪,却也带来了一丝来自远方的涟漪,勾起了姐妹二人截然不同的心绪。
几乎在同一时间,靖侯府的后宅,也因另一件事泛起了波澜。
慈安院内,萧老夫人正由苏氏陪着说话。看着乖巧为自己捶腿的苏氏,萧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焕儿年纪也不小了,整日里没个正形,也该给他寻门正经亲事,收收心了。你可有相看好的闺秀?”
苏氏闻言,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期盼已久的。她忙笑道:“姑母说的是。妾身也正想着这事呢。妾身瞧着,光禄寺李少卿家的千金,还有翰林院周学士的侄女,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家世也清白……”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嬉闹声,只见萧焕穿着一身招摇的锦绣长袍,手里把玩着一块新得的孔雀石,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祖母,母亲,你们快看,这石头里面的纹路,像不像一幅山水画?”
萧老夫人一见最疼爱的孙儿,立刻眉开眼笑,招手让他近前:“像,像!我们焕儿眼光就是好。快来,正说你的事呢。”
萧焕凑过去,笑嘻嘻地问:“说我什么好事?”
苏氏忙将议亲之事说了。不料萧焕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那些个大家闺秀,一个个板板正正,无趣得很!儿子才不要娶她们!”
苏氏脸色一沉:“胡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挑三拣四!”
萧老夫人也劝道:“焕儿,娶妻娶贤,总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才好帮你打理后院,开枝散叶。”
萧焕却混不吝地往老夫人身边一靠,扯着她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祖母~孙儿还小呢,不想那么早被拘着。再说了,孙儿心里……已经有人了。”他说着,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一丝赧然。
苏氏和萧老夫人皆是一愣:“有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萧焕抬起头,眼神发亮,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任性:“是轻烟!醉春风那个弹琵琶的轻烟!孙儿就要纳她做侧夫人!”轻烟是蓟城有名的乐伎,色艺双绝,萧焕迷恋她已有段时日。
“胡闹!”苏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个乐伎,怎配入我靖侯府的门楣!还是侧夫人?你想都别想!”
萧老夫人也皱紧了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孙儿:“焕儿,玩玩便罢了,岂能当真?纳妓为妾,已是丢份,还想给侧夫人之位?让你父亲知道,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萧焕却梗着脖子,一副铁了心的模样:“我不管!我就要轻烟!那些木头似的大家闺秀谁爱娶谁娶去!若不让我纳轻烟,我便谁也不娶!”他说完,竟赌气似的,连那块心爱的孔雀石也不要了,扔在榻上,扭头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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