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雾气在清晨尚未完全散去,濡须口东吴水寨的旗舰“楼船”甲板上,顾凛州凭栏而立,月白的衣袍被江风微微拂动。他手中拿着一份刚从建业快马送来的密报,上面详细罗列了近几个月来,大靖王朝在内政、军事、经济上的种种举措。
“整顿吏治,核查田亩,推广医道,编练新军……萧昱倒是雷厉风行。”顾凛州轻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只可惜,摊子铺得太大,旧疾沉疴,岂是朝夕可除?北地士族豪强,岂会甘心任其宰割?”
他身后,心腹将领周泰垂手肃立,低声道:“都督所言极是。据探,大靖西线驻军虽有调动,但重心仍在消化内部,防范我等。短期内,确无力组织大规模南征或西进。”
顾凛州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雾气朦胧的西岸,仿佛能穿透那层迷雾,看到正在蓬勃新生却又内部绷紧的大靖。“这是一个窗口期。”他转过身,眼神锐利起来,“萧昱需要时间,本督亦然。”
他踱步走向船舱内的沙盘,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三国疆域与兵力部署。“萧昱势大,已非昔日偏安西北可比。若待其彻底整合北地,届时携雷霆之势南下或西进,吴汉任何一方,皆难独力抗衡。”
周泰眼中精光一闪:“都督之意是……”
“合纵连横,古已有之。”顾凛州的手指在代表季汉的蜀地轻轻一点,“刘琟新立,根基未稳,内有诸葛、马氏掣肘,外有萧昱虎视。他比我们,更怕萧昱下一个挥师西向。”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算计,“派人,以最隐秘的渠道,接触刘琟。向他提出‘吴汉互保’之约。”
“互保?”
“不错。”顾凛州详细阐释,“约定若大靖举兵来犯吴或汉,另一方便需在其边境陈兵策应,做出进攻姿态,牵制靖军主力,使其不能全力攻伐一方。此乃‘围魏救赵’之策。”
周泰沉吟道:“此约看似公平,实则……若靖攻汉,我吴军于长江一线策应,风险可控;若靖攻吴,汉军出汉中或南中袭扰靖军西线,亦能收奇效。然,刘琟会答应吗?他岂不知此约意在令吴汉互相利用,消耗大靖?”
顾凛州淡然一笑:“他当然知道。但他没得选。内部不稳,他急需外部支持以稳固权位,更需要时间整顿内务。与我东吴结此默契,至少能让他暂时免去东顾之忧,专心应对内部和西线可能的压力。况且……”他话锋一转,“我们还可以给他些甜头。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向他提供一批海盐,并允诺派遣工匠,协助他们修缮、改进部分战船。作为交换,我们需要季汉的优质木材、特有药材,以及……部分蜀锦的专营权。”
这不仅是一份军事默契,更是一份经济捆绑。东吴获得战略物资和商业利益,季汉获得亟需的盐、技术和喘息之机。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最可靠的人手。”周泰领命,正要退下。
“且慢,”顾凛州叫住他,目光深沉,“告诉使者,态度要诚恳,言辞要恳切,务必让刘琟感受到,这是我东吴,是本督,在向他伸出援手,共抗强靖。但同时,底线要明确,此约仅限于战略策应与物资交换,不涉及具体的军事同盟、不派驻军、不公开盟誓。一切,都在水面之下进行。”
“是!”
……
数日后,成都,季汉皇宫。
夜色已深,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刘琟独自坐在案后,面前摊着一封密信,信上的字迹他早已反复看过数遍,正是顾凛州派密使送来的“吴汉互保”提议。他眉宇紧锁,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登基称帝带来的并非全是权力的快意,更多的是如山压顶的责任与无处不在的掣肘。诸葛瞻表面恭顺,实则把持朝政多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马邈拥兵自重,对中央政令阳奉阴违;谯周虽除,其代表的益州本土势力依然盘根错节,对他这个“外来”皇帝并不完全信服。新政推行举步维艰,边境部落时有骚动,而萧昱的大靖,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顾凛州的提议,像是一根抛向溺水者的绳索。他知道这绳索可能带着刺,知道东吴意在利用季汉牵制大靖,甚至可能在未来反噬自身。但他有更好的选择吗?
拒绝?那就意味着彻底孤立,独自面对内部倾轧和外部大靖的巨大压力。他毫不怀疑,一旦萧昱彻底稳固内部,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很可能就是他这个看似最弱、内部最不稳的“邻居”。
接受?至少能换来宝贵的喘息时间,获得急需的物资和技术,暂时稳住东南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另一封密信。这是通过特殊渠道,快马加鞭送往蓟城,又由江澈亲笔回复的信件。信中,江澈冷静地分析了利弊,结论与他的判断大致相同:此约可接,但需极度谨慎,明确界限,绝不可深入捆绑,更要严防东吴借此渗透季汉内部。核心仍是“以内政为本,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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