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靖王朝的朝阳,并未均匀地照耀在每一个旧日勋贵的门楣上。远在武陵郡辰阳城的白府,虽因出了位圣凰皇后而名声更显,但府内的气氛却并非全然喜庆,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与审慎。
府内,正厅。白老太爷白仲廷须发更白,昔日矍铄的精神被一层挥之不去的暮气与权衡笼罩。他坐在主位,下首是面色灰败的长子白景渊与其妻吴氏,以及神色复杂、难掩一丝如释重负的二子白景舟。
“父亲,”白景渊声音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蓟城……宫里,最近可有消息传来?瑶光她……”他如今虽还顶着个辰阳县令的虚职,实则如坐针毡,家族商路也多受新朝官吏核查,昔日风光不再。
白仲廷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事务繁忙。瑶光既已嫁入萧家,便是萧家妇,自有其命数。”他这话说得平淡,却像一记软鞭抽在白景渊心上。他知道,白家如今还能在辰阳立足,商路未被完全掐断,全因宫中那位他们曾经最看不上眼的三房孤女。这份认知,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难受。
吴氏绞着手中的帕子,忍不住插嘴,声音尖细:“父亲,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瑶光才是我们白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当年出生时的异象,辰阳谁人不知?如今却被……却被那人占了名头,连累得瑶光在蓟城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我们白家百年的凤女名声……”
“住口!”白景舟厉声打断她,眉头紧锁,“大嫂慎言!宫中皇后娘娘的名讳也是你能随意置喙的?还嫌我白家如今的处境不够艰难吗?”他转向白仲廷,语气转为恭敬,“父亲,承宇前日来信,他已在京中安顿,蒙陛下不弃,在工部任了个主事,参与漕运梳理。可见陛下用人唯才,并未因旧事完全迁怒我白家。依儿之见,当前之计,唯有谨言慎行,约束族人,顺应新政,方能在新朝立足。”
白景渊夫妇脸色更加难看,二房这是要踩着大房往上爬了!家族资源肉眼可见地向二房倾斜,他们大房昔日倾尽所有投资白瑶光,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白仲廷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景舟,约束好族人,尤其是商队,莫要再给人留下把柄。承宇那里……让他好生当差,莫要辜负圣恩,也……莫要忘了根本。”他没有看长子长媳一眼,话语间的倾向已不言而喻。
与辰阳白府的压抑气氛形成对比的,是蓟城东北角一处略显偏僻的府邸——“安乐公府”。牌匾是新的,门庭却异常冷清,门口守卫的兵士眼神锐利,透着监视的意味。
内院,曾经的世子妃,如今的安乐公夫人白瑶光,对镜自照。镜中人依旧眉目如画,只是昔日顾盼生辉的明眸此刻盛满了怨毒与不甘,精心描画的妆容也难掩眉宇间的憔悴。她身上穿的还是料子上乘的衣裙,却是去年的旧款式,首饰也寥寥无几,远不复当年凤冠霞帔、珠翠环绕的光景。
一名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端上茶水,被她烦躁地一把推开:“滚!这的是什么茶?陈年旧叶也敢拿来糊弄本夫人!”茶水溅湿了丫鬟的衣裙,小丫头吓得跪地不敢言语。
“夫人,消消气。”一个还算得脸的嬷嬷上前劝慰,低声道,“内廷那边……份例就这些,管事太监说,如今国库紧张,各处都俭省,连宫里用度都减了……”
“俭省?”白瑶光猛地站起,声音尖利,“她白昭月穿金戴银,受万民朝拜,就是理所应当?我白瑶光用点好茶叶就是奢靡?凭什么!那凤女的名头本该是我的!那皇后的位置也该是我的!是她!是她偷走了我的一切!”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嬷嬷吓得连忙去捂她的嘴:“夫人慎言!隔墙有耳啊!如今这府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白瑶光甩开她的手,跌坐回凳子上,眼中泪水混合着恨意滚落:“慎言?我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怕什么?萧宸呢?他又躲到哪里去了?”
嬷嬷低声道:“公爷……在后院书房,对着棋盘,一坐就是一天,谁都不见。”
白瑶光嗤笑一声,满是嘲讽:“废物!就知道下他那破棋!当初若有半分魄力,何至于此!”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阴冷,“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辰阳家里是指望不上了,父亲他们现在只怕忙着巴结那位呢。”她语气讥讽,“你去,想办法,看能不能递个话出去,给从前……与我来往过、如今或许也对现状不满的哪家家仆,不用明说,就提一提……白家真正的凤女,如今是如何被鸠占鹊巢,困守愁城的。”
嬷嬷一惊,脸色发白:“夫人,这……这太冒险了!万一被宫里察觉,那可是……”
“察觉?”白瑶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们还能把我怎样?杀了我?哼,只要我活着,我就要让有些人心里记着,谁才是正统!她白昭月,名不正言不顺!”她看着嬷嬷惊恐的样子,放缓了语气,带着诱惑,“放心,只是传些闲话,动摇不了什么,但或许……就能让某些同样不甘心的人,听到点想听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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