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乐河府衙的铜钟还未敲响第三声,公堂内外已肃然站满了甲士。周羽身着绣着云纹的藏青官袍,刚在公案后坐稳,指尖还未碰到案上的茶盏,就见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冲进堂来,官帽歪在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大人!不好了!西市码头出事了!”
“慌什么?”周羽指尖轻叩案面,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旁的赵虎已按住腰间佩剑,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而刚从波斯会馆赶来的王猛,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狼牙棒 —— 昨日还沉浸在与娜扎相约夜市的喜悦中,此刻听闻出事,憨厚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那衙役咽了口唾沫,慌忙禀道:“是苏家的商船!凌晨刚靠岸,正要卸货,漕帮的人突然带着上百个工人围了上去,说要涨卸货钱,原先一文钱一件的货,现在要五文!苏家掌柜不答应,他们就把工人都拉走了,还说…… 还说凡是不用漕帮船工的船,一概不准进码头!” “岂有此理!” 王猛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公案上的惊堂木都跳了起来,“这群泼皮!看俺不把他们的腿打断!” 说着就要往外冲,却被周羽抬手拦住。
赵虎上前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大人,漕帮最近在码头越发嚣张,抢了岭南商队的货物,逼得三家粮行关门,如今竟敢公然垄断码头,是该整治了。”
周羽点点头,目光转向立在堂下的林文轩。这位素来轻摇折扇的军师今日虽未携扇,却依旧一身青衫儒雅,见周羽看来,便从袖中取出两卷文书 —— 一卷泛黄的《乐河商路考》,另一卷则是标注着密密麻麻红点的《运河漕帮分舵图》,指尖轻轻拂过书页,缓缓开口:“诸位有所不知,这乐河漕帮并非只守着乐河码头的小帮派,而是掌控整条京杭运河漕运的总帮派,自唐代立帮至今,已是第十五任帮主掌权,现任帮主姓翁名同山,江湖人称‘翁老大’,是个实打实从底层熬出来的老江湖。”
这话一出,堂下众将皆屏息凝神 —— 王猛攥着狼牙棒的手松了松,显然想听听这 “翁老大”是何人物;赵虎的眉峰也微微舒展,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林文轩指尖在《乐河商路考》的批注页上停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凝重:“翁同山此人,命苦却硬气。他十三岁那年,父亲在运河拉纤时被急流卷走,母亲染了肺痨没钱医治,为了给母亲抓药,他揣着半块干饼就跑去找当时的漕帮十二任帮主,跪着求入帮。起初没人瞧得起这瘦得像根柴火的孩子,只让他做些洗船底、捡马粪的杂活,可他肯拼 —— 寒冬腊月里,别人都躲在棚屋烤火,他却跳进水帮船工捞掉进河里的纤绳;遇到劫道的水匪,别的少年吓得躲在船底,他竟抄起船桨就冲上去,虽被砍伤了胳膊,却硬是帮着老帮主打退了水匪。” “这般拼劲,倒也算条汉子。” 周羽轻声点评,指尖依旧轻叩案面。
“大人说得是。” 林文轩点头,继续道,“翁同山在漕帮一待就是四十年,从杂役到纤夫,从舵手到分舵主,每一步都踩着血汗。他当上第十五任帮主那年,运河恰逢大旱,河床露底,漕船无法通行,上千漕工断了生计,有的甚至要卖儿鬻女。翁同山硬是带着人去山里砍树,造了百来辆木车,把漕船上的货转陆运,自己则三天三夜没合眼,亲自押车走了两百多里,还自掏腰包给漕工发了粮食 —— 就凭这事,漕帮上下没有不服他的,连运河沿线的纤夫、船工,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翁老大’。”
王猛听得直点头:“这么说,这翁同山倒是个好人?可他为啥要纵容手下涨价欺负商户?”
“这便是他的无奈了。”林文轩叹了口气,展开《运河漕帮分舵图》,指尖划过乐河总部的朱砂印记,“漕帮虽是运河大帮,却始终是民间组织,官府历来视其为‘隐患’—— 前几年济宁分舵的船工,只是因为和官差争执了几句,就被安了‘私通水匪’的罪名,抓了十几个;去年扬州分舵运粮,还被驿丞硬扣了‘偷税漏税’的帽子,罚了三万两银子。翁同山当帮主这些年,最大的心愿就是给漕帮谋个合法身份,让兄弟们不再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用再被官府随意拿捏。”
“那他为何要投靠秦相?”赵虎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
“秦相去年以‘整顿漕运’为名,召翁同山去京城议事,明着说要给漕帮‘朝廷备案’,暗里却逼他归降 —— 若不归顺,就下令解散运河所有漕帮分舵;若归顺,便许诺给漕帮‘运河漕运专营权’的合法文书。翁同山知道秦相心术不正,可看着手下上万漕工的饭碗,他只能点头。最近,秦相多次让漕帮给乐河府‘添堵’,先是截波斯商队的货,如今又刁难苏家商船,翁同山虽不愿,却也不敢违逆 —— 他怕秦相翻脸,断了漕帮最后的生路。” 林文轩说着,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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