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废话都没说,直接走到太庙前那片巨大的丹墀(皇帝殿前红色的石阶或平台)上。在所有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利用那柄铜尺和地上早就刻好的刻度,开始测量此刻太阳投射下的影子长度。
没过多久,他直起身,高声报出了一个数字。
他的话音刚落,司天监(负责观察天象、推算历法的机构)的官员就忍不住惊呼出声,因为轲生报出的数据,和他们刚刚运用复杂的《日晷推步表》辛苦推算出来的结果,竟然分毫不差!
“这……这怎么可能?!”群臣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紧接着,墨鸢走上前。她默默展开一个造型有点奇特的、可以折叠的器物——那是我设计并命名为“三角测距仪”的好东西。
她只是在大殿的一端简单地操作摆弄了片刻,然后就清晰地报出了整座咸阳宫大殿的内部跨度尺寸。
这个精确度,直接把负责宫殿营造的将作少府(官职名,掌管宫室、宗庙、陵寝等建筑)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平时测量,可费劲多了!
最后,苏禾手捧着一卷巨大的图册,沉稳地走上前来。
图册“哗啦”一声展开,是两幅并列的秦国地图。
她指着左边那一幅,声音清脆响亮:“各位大人请看,这是五年前,帝国的粮食产量分布图。上面用红色标记的区域,代表当时发生饥荒的地方。”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地图上的红色区域东一块西一块,像难看的伤疤,确实触目惊心。
然后,她又指向右边那幅崭新的地图:“而这一幅,是如今的粮食产量舆图。图上这些用绿色标记的区域,正是我们实学推行到达的地方。”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官员,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根据统计,在过去的五年里,这些推行了实学的绿色区域,粮食产量平均增加了四成!而饥荒发生的概率,锐减了整整八成!”
“轰——!”
大殿这次是彻底炸开了锅!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如果说前面测量日影、测量大殿还只是让人觉得新奇,算是“奇技淫巧”的话,那眼前这血淋淋、关乎无数人性命的粮食数据,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直接捅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窝子里!由不得他们不震动!
我站在大殿中央,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嫉恨,也有深深的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算太大,却仿佛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敢问陛下,您统领的大秦,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是需要能为您开拓西域、开疆拓土的虎狼之将,还是只需要那些会引经据典、空谈误国的迂腐博士?”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面色发白的儒生,继续问道:“您想要的,是能够养活百万大军、让国库永远充盈的万顷粮仓,还是那些只能摆在架子上、千年不变的冰冷礼器?!”
满朝文武,寂然无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淳于越被我这番话气得浑身筛糠似的发抖,指着我,怒极反笑:“竖子!区区妇人!安敢在此妄议国政!牝鸡司晨!”
我迎着他那恨不得杀了我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反问道:“那我也请问祭酒大人,当年韩国派水工郑国来,使出‘疲秦’之计,建议我们修建郑国渠。如果当时,非要等您和您的那些先辈们,把《尚书》《周礼》从头到尾背诵一遍,再围绕着‘修渠是否符合古礼’这个议题,辩论上个三年五载……”
我故意顿了顿,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青,才慢悠悠地接着说:“那我们关中这片沃土,今天还能有如此的富庶吗?我们大秦的军队,当年还能那么顺利地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吗?!”
这一问,就像一记沉重的闷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淳于越的老脸上,也砸在了所有守旧派官员的心上!
郑国渠!那可是大秦能够崛起、变得富强的根基工程!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实学带来的巨大功绩!
淳于越的脸瞬间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嘴巴张了又张,喉咙里“咯咯”作响,却硬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那样子别提多憋屈了。
王座之上,嬴政久久地沉默着,一言不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等待着这位帝王最终的裁决。
忽然,他动了一下。
然后,在百官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个睥睨天下、威严无比、几乎从不轻易离开王座的皇帝陛下,竟然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了那九层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台阶!
他的每一步,都那么沉稳,却又像重重地踩在了百官的心跳节拍上,让人心慌意乱。
他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大殿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比刚才还要静,静得可怕。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他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枚小巧的、看起来甚至有些粗糙的青铜圭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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