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我加重了语气,声音穿透晨雾,“设立‘金穗榜’,以村为单位,每月公布各村入学率。榜首三村,第一名,赏耕牛一头!第二名,赏曲辕犁三架!第三名,我亲自派工科教习巡讲堆肥、育种之术一次!”
轲生激动得满脸通红,握着木牍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头牛!
他对土地的记忆太深——童年饿极时曾偷啃过牛饲料,那粗粝的秸秆扎破喉咙的感觉至今未忘。
此刻,他仿佛已听见春耕时节,铁犁破土的吱呀声,看见自家田垄上黄牛缓步前行,鼻息喷出热雾。
他走后,墨家传人、如今执掌工科的墨鸢找到了我,她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眉头紧锁:“赏赐耗财,少府府库,恐难持久。”
我笑了笑,带她登上咸阳东市最高的了望塔。
石阶冰冷,足底传来青砖的坚硬质感。
登顶时风骤起,吹动衣袂猎猎作响。
塔下,领取基础农具的农人排着长龙,脸上交织着麻木与期盼。
他们手中紧攥的竹筹边缘已被汗渍泡软,却仍牢牢护在胸前,如同捧着最后一点星火。
我指着他们:“你看,他们手里拿的不是钱粮,是盼头。只要这盼头比头顶那把刀更真切,律法就能真正立在民心之上。”
随即,我话锋一转:“至于耗财,我有办法。你即刻去联络少府丞,将今年‘直道劳役折抵’的部分预算,划拨三成用于此项劝学奖赏——百姓修渠是苦役,不如让他们送子读书来换。”
墨鸢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仍有疑虑:“这……岂非变相逼迫?”
“不是逼,是引。”我一字一顿,风吹乱鬓发,却不曾抬手拂去,“秦人尚利,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之所在,便是心之所向。我们要的,不是他们屈服于律法,而是让他们爱上律法带来的好处。”
当晚,嬴政的批红奏折与《劝学十二条》的副本一同被送回我的案头。
他罕见地没有立刻批复,而是传我入宣室殿。
殿内灯火通明,他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深沉如海。
铜鹤灯台吐出袅袅青烟,香气微苦,似松针焙烤后的余韵。
我跪坐于席,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罚得越狠,赏得越甜。”他低声咀嚼着这八个字,沉默半晌,忽然转身问我,“此法甚妙,然,若宗正卿一族,或那些根深蒂固的关中旧族,始终不为所动,宁受清议,不送子弟入学,你待如何?”
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回答:“陛下,不必强求。对他们,我们甚至不必处罚。”
嬴政眉梢一挑,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我们只需每月将关中各县的‘金穗榜’,工工整整抄录一份,着人送入宗庙,供于其先祖牌位之前。”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再让信风使在各族祭祖、冠礼、婚庆等重要场合,‘恰好’路过,高声宣讲榜单上那些黔首村落,是如何领了牛、得了犁,日子过得如何红火。”
我顿了顿,看着他眼中渐亮的火焰,继续说道:“子孙的荣耀,是先祖的荣光。当别家的孩童能骑着御赐的耕牛风光游街,而自家子弟只能在祠堂里跪听祖宗训诫时,那些年轻人的怨气……会比廷尉的刑具更让他们坐立难安。”
嬴政久久未语,指尖轻敲案角,似在权衡廷尉与宗正可能掀起的滔天波澜。
终于,他抬头一笑:“你说得对。朕不怕他们闹,只怕天下无声。”
他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以子制父,以欲破礼——好一个蜜糖刀!”他走到案前,提起朱笔,在我的《十二条》末尾,龙飞凤舞地又加了一笔。
“诏令:凡入学满一年者,其家赋税,减免一成;连续三年不辍者,可由学宫举荐一人,入郡县为试补吏员。”
他写完,将笔掷于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的刀,朕再为它淬一道火。朕要让天下人都看清,通往仕途的路,不止一条!”
这一刻,我看见李斯闻讯赶来时,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叹服与震撼。
他对着那份加朱的诏令,长揖及地:“此令一下,天下世家大族的门户,怕是要自己争着推开了。”
月末,苏禾呈上最新的《民情汇抄》。
短短二十余日,关中各县入学率,已由不足一成,飙升至六成。
原先抵制最烈的云阳,竟有八个里坊为争抢“首月榜首”那头牛而大打出手,惊动了县尉。
更有一则趣闻,让我阅后忍俊不禁——某位以守旧闻名的老儒,曾日日在家中痛骂“妖学乱伦,败坏纲常”,可他那偷偷入学七日的小孙儿,归家后在院中背诵“五务口诀”,竟顺嘴对着他喊了句:“爷爷,夫子说,你那粪缸积得太满,该清了,不然沼气熏人!”
一言既出,满堂皆寂,继而全家哄堂大笑。
那笑声中夹杂着孩童拍手、老妻掩口、儿媳弯腰扶膝的动静,连院中鸡群都被惊得扑翅乱飞。
据说那老儒臊得面红耳赤,三日未出房门。
可第四日清晨,却有人见他悄悄打发儿媳,去里正家询问如何申领那个“功勋雾盘”。
我正看着这份趣闻,笑着摇头,心中却涌起一丝暖流。
原来最坚硬的壁垒,不是律令,也不是权贵,而是人心深处那一丝不肯改变的执拗。
可当孩子的一句话能让祖父脸红三天,变革的种子,已然破土。
正欲起身踱步,忽听得书房外的屋檐下,一串极轻的铜铃声响起。
叮——叮——
那声音清越悠远,如月下溪流,正是嬴政私下来访前惯用的暗号。
我心头一震。
那是我们早年约定的暗号,寓意“黎明将至,大道初开”。
他曾说,唯有真正撼动根基之举,才配得上这个名字。
抬眼望去,月光如水,他一身玄色常服,卸下了帝王的威仪,静静立于廊下。
手中提着一只新制的红漆木匣,月色镀在匣上,流光溢彩,上面用金粉烫着两个古朴的篆字——
启明。
而下一份即将送到我案头的,便是第一期“金穗榜”的最终排名。
那张薄薄的竹简,又将在这刚刚平静的关中,掀起何种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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