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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艰难爬行。两个小时,对于守在ICU紧闭大门外走廊里的人们而言,漫长得如同两个世纪。惨白的灯光照射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忧虑与恐惧混合的沉重气息。
陈墨没有离开医院。他独自坐在走廊尽头一张冰冷的蓝色塑料椅上,背脊挺直,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干净却微颤的指尖上。这两个小时里,他没有试图为自己辩解一句,也没有去与任何人交流。他只是沉默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从孙小军借口离开,到接收患者,辨证开方,再到孙小军送回那瓶问题药液被他识破,然后是那张看似完美无瑕的医嘱执行单,最后是患者服药后那惊心动魄的急剧恶化……
每一个环节,都像是精心设计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动,最终将他推入了这个百口莫辩的绝境。愤怒依然在他胸中燃烧,但那火焰已被一层厚厚的、名为“责任”的冰壳所覆盖。无论真相如何,患者是在服用了他开具的汤药后出现的危险,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他无法回避。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患者脱离危险,然后,找出那个被隐藏起来的、致命的破绽。
护士站的方向,隐约传来孙小军压低嗓音打电话的声音,语气充满了“沉痛”与“无奈”:
“……是,刘主任,情况暂时稳定了,但还没醒……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陈墨他……唉,可能是太年轻,经验不足,用药前核查还是不够仔细……我们都提醒过他中药配伍要万分小心……是,是,家属这边我会尽量安抚……”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寂静的走廊,不仅向电话那头的领导“汇报”了情况,更是巧妙地将“年轻经验不足”、“核查不仔细”的标签,牢牢地贴在了陈墨身上。几个偶尔经过的护士听到只言片语,看向陈墨方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就在这时,走廊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不住的哭喊声。
“老张!老张你在哪儿?!”
“爸!我爸怎么样了?!”
患者张某的妻子和儿子,在接到医院通知后,终于赶到了。张太太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惶;他们的儿子,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搀扶着母亲,脸上同样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与愤怒。
孙小军立刻挂断电话,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沉痛而充满同情的表情,快步迎了上去:“是张先生的家属吧?请节哀……哦不,请先别太激动,张先生经过抢救,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脱离危险?那他人呢?他怎么样了?”张太太一把抓住孙小军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患者现在在ICU,就是重症监护室,还没有恢复意识,需要密切观察。”孙小军耐心地“解释”着,语气沉重,“今晚的情况非常突然和危急,我们全院最好的医生都参与了抢救,总算……总算把最危险的时候扛过去了。”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晚上送来的时候不是说只是肚子疼吗?不是说吃了药就会好吗?!”张太太的情绪瞬间崩溃了,声音拔高,带着哭腔质问道,“是不是你们用错药了?!是不是?!”
这个问题,如同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家属积压的恐惧与怒火。张先生的儿子也红着眼睛逼问:“孙医生!你告诉我们实话!我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小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不忍”,他叹了口气,目光似乎“无意地”瞟向了坐在远处、如同雕塑般的陈墨,然后又迅速收回,压低声音对家属说:“家属,请冷静,具体的原因,医院一定会组织专家详细调查,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目前……目前初步了解的情况是,张先生在服用了今晚值班医生开具的中药汤剂后,出现了罕见的……严重的药物反应……”
他没有直接说出陈墨的名字,但那句“今晚值班医生开具的中药”,以及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已经将所有的矛头,不动声色地引向了陈墨!
“中药?什么中药?!哪个医生开的药?!”张太太猛地抬起头,顺着孙小军刚才目光所示的方向,瞬间就锁定了走廊尽头那个孤寂的身影!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挣脱儿子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向陈墨!
“是你!是不是你!是你给我老公乱开药!你想害死他是不是!!”凄厉的哭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绝望的指控。
张先生的儿子也紧随其后,年轻气盛的他更是怒火中烧,指着陈墨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庸医!要是我爸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面对汹涌而来的指责和几乎要戳到脸上的手指,陈墨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也没有试图辩解的神色,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他理解家属此刻的心情,任何解释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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