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队远征猎豹的辉煌胜利,如同在已然炽烈的炭火上又浇了一瓢热油,让“棒子沟狩猎队”的名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沸点。那两张铺展在曹山林家炕上、斑斓夺目的豹皮,不仅仅是最耀眼的战利品,更成了这支队伍实力与威望最直观的象征。连日来,棒子沟几乎门庭若市,有来自周边屯落、林场工段前来道贺取经的,有闻讯而来、希望能加入狩猎队沾光的年轻后生,更有许多猎户提着珍藏多年的上好皮子,希望能卖给“曹队长”,攀上些交情。
曹山林保持着清醒,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名冲昏头脑。他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沉得住气。他谢绝了所有不合时宜的宴请和那些动机不明的投靠,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内部休整、战利品处理和战术总结上。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棒子沟还沉浸在一夜的宁静中。曹山林已经起身,在自家小院里缓缓活动着筋骨,感受着肌肉深处残留的疲惫与那次惊险扑击带来的细微紧绷感。额角那道被碎石划出的浅疤已经结痂,像一枚小小的荣誉勋章。倪丽珍在灶间忙碌着,锅里小米粥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人心安。孩子还在炕上酣睡,倪丽华则已经坐在窗下的木墩上,就着晨光,仔细地擦拭保养着那两杆立下大功的十六号猎枪,动作认真而专注。经历了远征的洗礼,她似乎又成熟了几分,眉宇间少了一丝少女的稚嫩,多了几分属于狩猎队一员的沉稳。
“姐夫,这枪膛线有点细微的磨损,是不是上次驱赶熊瞎子时,霰弹打多了?”倪丽华抬起头,将猎枪递给走过来的曹山林。
曹山林接过枪,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枪管内部,点点头:“嗯,霰弹对膛线磨损确实比较大。以后要注意,非必要情况,尽量用独头弹或者减少连续射击。好枪也得细心保养,它是咱们保命和吃饭的家伙。”
“俺记住了。”倪丽华认真点头,拿出小本子记了一笔。她现在不仅是账房,也开始主动学习枪械的维护知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略显杂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屯子清晨的宁静,由远及近,直奔曹山林家而来。这马蹄声不同于寻常屯里马车的声音,更加清脆,带着一种山林野性的急促感。
院里的三人都停下了动作,疑惑地望向院门。
只见三匹矫健的鄂伦春猎马旋风般冲到了院门口,马背上骑着三个装束与本地农民截然不同的汉子。他们身穿狍皮制成的“苏恩”(皮袍),头戴狍头皮帽,脚蹬“其卡米”(皮靴),面容粗犷,皮肤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呈古铜色,眼神里带着一种原始的锐利和此刻无法掩饰的焦急与悲怆。
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颧骨高耸,目光沉痛,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另外两个年轻些的猎手也紧随其后。他们身上带着浓烈的风尘仆仆和山林的气息,皮袍上甚至还能看到些许已经发暗的血迹。
那老者目光扫过院子,最后定格在明显是主心骨的曹山林身上,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声音沙哑而急切地问道:“请问,这里就是棒子沟,曹山林,曹队长的家吗?”
曹山林心中一动,鄂伦春猎人!他们常年生活在更深的山里,与外界交往不多,如今竟如此急切地找上门来?他迎上前,沉稳答道:“我就是曹山林。几位远道而来,有什么事?”
那老者闻言,竟上前一步,右手抚胸,对着曹山林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鄂伦春人的礼节,他抬起头的瞬间,眼眶已然泛红,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悲痛:
“曹队长!我们是住在北面‘栖林’(鄂伦春人对居住地的称呼)的鄂伦春人!我是屯里的‘阿亚莫日根’(好猎手,也是头领的意思),我叫莫日根!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冒昧来求您救命啊!”
救命?曹山林眉头紧蹙,示意倪丽华去倒水,请三人进屋坐下慢慢说。“莫日根大叔,别急,坐下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莫日根和两个年轻猎手却不肯坐,就站在院中,莫日根用颤抖的声音,几乎是泣诉般道:“是狼群!一大群饿疯了的狼!至少有二三十头!它们…它们盯上我们的‘仙人柱’(鄂伦春人传统的锥形住房)了!”
他的话语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就在五天前,晚上,它们突然冲进了我们的营地!咬死了我们圈养的十几头驯鹿!那是我们过冬的指望啊!我们开枪赶,它们根本不不怕,反而更凶!屯里的好猎手乌力罕,为了护住孩子,被…被狼群拖走…找到的时候,就只剩下…只剩下几块骨头和撕烂的皮袍了…”
说到此处,这位坚强的老猎手声音哽咽,虎目含泪,他身后的两个年轻猎手也红着眼圈,紧紧攥住了拳头,脸上满是悲愤与无力。
“这才只是个开始!”莫日根继续道,声音带着恐惧,“从那以后,这群狼就跟疯了一样,每天晚上都在我们营地周围嚎叫,伺机偷袭!我们又损失了两个族人,伤的更有好几个!它们太狡猾了,根本不跟我们正面打,就是不停地骚扰、偷袭,我们的枪和弓箭,在晚上很难打到它们!再这样下去,我们整个‘乌力楞’(家族公社)都要被它们困死、拖垮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