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站在原地,雨打湿了他的官服,却没觉得冷。他摸了摸怀里的听声针,突然觉得,这案子或许没那么难。至少,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三下,已是三更天。陈铭握紧饼,转身往药庐走——他得赶紧告诉林清砚,白晓玉没事,而且,他们可能摸到了条大鱼。
巷口的阴影里,白晓玉探出半个脑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身拐进另一条路。黑袍下的手里,攥着块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李”字——那是她从豺狗身上偷来的,是李大人给女儿的及笄礼。
“等着吧。”她对着空气低语,“欠了的,总得还。”
雨还在下,却像是洗不掉这江湖里的脏,也冲不散那些藏在暗处的光。
药庐的铜炉里煨着安神汤,咕嘟咕嘟冒着细泡。林清砚正低头整理药柜,指尖划过贴着“当归”标签的抽屉时,听见陈铭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雨气。
“林先生,”陈铭的声音比往常沉些,手里攥着个油纸包,“白……那什么,你上次说的迷药,能多配几份吗?”
林清砚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陈铭这称呼变得蹊跷——从前喊他“小林”,后来叫“清砚”,这阵子不知怎的,总带着点敬称,喊成“先生”。尤其刚才那句“那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像藏着心事。
“迷药?”林清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陈铭攥紧的纸包上,那褶皱的边角,像极了白晓玉惯用来包糖糕的样式,“是遇到棘手的事了?”
陈铭眼神闪烁,支吾着点头:“嗯……天魔四十八里,有个跳大神的,鬼得很,得用迷药治治。”
跳大神的?林清砚心里咯噔一下。白晓玉临走前,曾跟他开玩笑说“若我去卧底,定要扮个神神叨叨的角色,保管没人识得”。那时只当是玩笑,此刻想来,陈铭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撞上了。
他没再追问,转身从药柜深处拿出个小瓷瓶,里面是刚配好的迷药,无色无味,效力却足。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触到陈铭的手,对方烫得像揣了个烙铁,猛地缩回手,油纸包掉在地上,滚出半块沾着芝麻的糖糕——那是白晓玉最爱买的那家铺子的。
“对不住对不住!”陈铭慌忙去捡,脸涨得通红。
林清砚弯腰,比他先一步拾起糖糕。芝麻粒沾在指尖,带着点甜香,像那个人总爱往他嘴里塞的味道。他突然想起很多事:白晓玉总嫌他太闷,硬拉着他去赌坊看骰子;她嘴上骂他“书呆子”,却总在他整理医书时,悄悄端来碗热汤;上次他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是她守在床边,用最笨的法子,每隔半个时辰就换块热帕子,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你要是死了,谁给我治被人揍出来的伤”……
那些被他当作“朋友间的胡闹”的瞬间,此刻突然在心里发酵。她的疯癫是真的,可每次闯祸后,总会悄悄把烂摊子收拾干净;她的“卑鄙”是真的,可那些阴招损招,从来只用在恶人身上;她满嘴跑火车,说要赚够钱就去江南看桃花,可转头就把刚赢的银子,分给了街头的乞丐……
“先生?”陈铭见他盯着糖糕出神,忍不住喊了声。
林清砚猛地回神,脸颊腾地一下热了。他这才发现,原来认识十几年,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早就在心里盘根错节——他心疼她混在魔头堆里跳大神,心疼她为了卧底要装疯卖傻,甚至心疼她此刻可能正啃着干硬的饼,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抢他碗里的莲子羹。
这种心疼,早已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迷药……我再配些强效的。”他转过身,假装整理药瓶,声音有点发紧,“加些曼陀罗花粉,能让人昏睡三个时辰,方便……方便脱身。”
陈铭没察觉他的异样,连连点头:“还是先生考虑周全。对了,那跳大神的……好像挺能扛打的,要是被发现了……”
“我这儿有金疮药,加了止血草,敷上能快速结痂。”林清砚打断他,语速快得不像平时,“还有这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巧的银哨,“吹三声,我能听见。”
这哨子是他早年间做的,本想送给独自出诊的药童,此刻却觉得,再没人比她更需要这东西。
陈铭接过哨子,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恍然大悟,憋了半天,冒出句:“先生,你……”
“没事。”林清砚猛地合上药柜,发出“砰”的一声,像在掩饰什么,“汤该好了,我去看看。”
他转身走向铜炉,背对着陈铭,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炉火的光落在药罐上,映出他发烫的脸颊,连耳根都红透了。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既怕她出事,又盼着她平安;既怨她总把自己置于险境,又佩服她那份不管不顾的勇;既想让她赶紧回来,别再做这危险的勾当,又知道,她若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就像此刻,他明明心疼得厉害,却还是细心地在迷药里加了安神成分,怕她用蛮力伤了自己;明明想把她锁在药庐里,再不让她沾半点江湖事,却还是把银哨塞给了陈铭,盼着她真遇到事时,能有个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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