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苏正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
整个办公室暗了下来,只有头顶那盏灯,将光线汇聚成一束,打在两人之间那张小小的茶几上,像一个审判的舞台。空气凝滞,苏正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嗡嗡”声。
他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有一支笔,一支能把反话变成现实的英雄钢笔?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晚晴。她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了往日的镇定和从容,而是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理性在崩溃边缘,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混杂着惊疑与探寻的复杂光芒。
对一个以逻辑和规则为信仰的人说出真相,无异于在她面前表演一场拙劣的魔术,然后告诉她那是神迹。她不会相信,只会将他归为异类,一个无法理解、无法掌控、必须被隔离的危险源。
谎言?任何谎言,在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实面前,都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苏正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林晚晴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寻找着第三条路。一条既能解释这一切,又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路。
口袋里,那支钢笔冰凉的触感传来,像一道闪电划过他混乱的思绪。
爷爷……
对,爷爷。
苏正猛地抬起头,他的脸上不再是纯粹的慌乱,而是多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真实的迷茫与悲伤。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又像是为一个自己都无法完全相信的答案而感到痛苦。
“镇长,”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没有看林晚晴,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仿佛那里有他所有勇气的来源。
“我……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鼓足勇气,“如果说我身上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可能……可能就只有这个了。”
苏正颤抖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那支已经有些斑驳的英雄钢笔。
他没有将笔递过去,只是用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遗物。”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爷爷……您可能在档案里看到过,他也是一名干部,一辈子勤勤恳恳,最看不得的就是弄虚作假、欺压百姓的事情。”
林晚晴的目光,落在了那支笔上。那是一支很普通的旧钢笔,黑色笔杆,金色笔夹,样式老旧,笔杆上甚至还有一些细微的划痕,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从我记事起,爷爷就用这支笔。他用这支笔写报告,写文件,也用这支笔教我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苏正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他去世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就把这支笔给了我。他说,笔杆子是直的,做人,心也要是直的。”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苏正那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在回响。
林晚晴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发现,当苏正谈起他的爷爷时,他身上那种被审讯的紧张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实而深切的孺慕之情。
“镇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些事。”苏正抬起头,眼睛里泛着一层水光,那不是伪装,而是被自己编织的故事勾起了真实的情感,“我只知道,每一次……每一次我被逼到绝路,看到那些不公道的事情,心里又愤怒又无助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握紧这支笔。”
“第一次,刘主任抢了我的报告,还要逼我给豆腐渣工程写赞歌,我气得浑身发抖,拿着这支笔写下了那句气话……然后,风就来了。”
“第二次,镇里那些老油条联合起来,炮制那份‘躺平’文件来对抗您,我看不过去,又是拿着这支笔,写下了那句批示……然后,他们就真的‘躺平’了。”
“还有这一次……当我看到石磨村那废弃的水库地基,想到村民们喝了十几年的苦咸水,而贪污的人却步步高升……我拿着这支笔写报告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那些昧了良心的人,能尝尝被水淹没的滋味……”
苏正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声音,说出了那个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结论。
“镇长,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一开始我以为是运气,后来我觉得是巧合……可事不过三,我也怕,我也慌……”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恳求的、带着无助的眼神看着林晚晴,将这出戏演到了极致。
“您说……会不会是……是我爷爷在天有灵,他老人家看不惯这些腌臢事,也看不得我这个没出息的孙子受人欺负,所以才……才在冥冥之中,帮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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