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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将墙壁、桌椅和每一个人的脸都照得毫无血色。
王平被固定在审讯椅上,那身湿透的名牌衬衫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汗液与昂贵香水混合后的酸腐气味。他低着头,花白的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整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
他面前的桌子上,那部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屏幕暗了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也像是他那个喧嚣、繁华的世界,彻底归于死寂。
季同坐在他对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身旁的记录员已经准备好了纸笔,另一名年轻的办案人员则在调整摄像头的角度。
空气凝固着,只有通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王平始终一动不动。
季同不急,他办过太多自以为是的硬骨头。他知道,有些人的心理防线,不是靠威吓和审问攻破的,而是需要它自己从内部腐烂、坍塌。王平现在,就在经历这个过程。
终于,王平的肩膀轻微地耸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写满傲慢与精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与油污。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嘴唇干裂,微微开合,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呵呵……”
一声干涩的笑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两块砂纸在互相摩擦。
“呵呵呵呵……”
他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肩膀剧烈地抖动,整个身体都在审讯椅上颤抖。那笑声里没有喜悦,没有轻松,只有一种彻底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没了……都没了……”他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我用半辈子捞的钱,半小时,全没了……哈哈哈哈……报应?是报应吗?”
他猛地抬眼,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盯住季同,那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燃起了一股怨毒的、玉石俱焚的火焰。
“我老婆……我儿子……我的亲戚……我的朋友……”他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字,“我拿钱喂了他们十年,我让他们住别墅,开豪车,我让他们从泥腿子变成了人上人……现在,我的钱没了,他们就变成了要我命的狗!”
“赵强!我那个好大舅子!”他突然咆哮起来,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他敢带人砸我家的门?他忘了他的第一车水泥是谁让他送进工地的吗?他忘了那年他资金链断裂,是谁从征地款里挪了三百万给他过桥的吗?他忘了!”
季同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身旁的记录员笔尖飞快地在纸上划过。
“王力!我那个堂弟!”王平的表情变得狰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谁,“我把他从一个乡下的小科员弄进局里,给他买车,给他买房,让他当办公室副主任!现在他跟我说他被停职了?他让我快想办法?他怎么不想想,他那辆宝马X5的首付,是康泰医药那件事的封口费!”
“还有刘明!张副局长!李总……”
他开始一个一个地点名,每说出一个名字,他的表情就扭曲一分。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用金钱和权力编织起来的关系网,此刻在他口中,变成了一张催命的名单。
他不是在忏悔,他是在复仇。
既然那个神秘的力量收走了他所有的钱,让他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那他就亲手毁掉所有因为这些钱而得到好处的人。
他要让那些背叛他、威胁他、躲避他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要让他们从天堂,跟着他一起,坠入地狱。
这是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公平。
季同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打断王平的咆哮。他知道,这头已经疯了的野兽,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将整个肮脏的巢穴全盘托出。这比任何审讯技巧都来得有效。
王平吼得累了,伏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头搁浅的鲸鱼。
审讯室里再次陷入寂静。
许久,季同才开口,声音平稳而冷静,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入要害:“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王平慢慢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证据?”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季书记,你太小看我王平了。我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他伸出被固定住的双手,用下巴指了指。
“笔,给我一支笔,一张纸。”
季同和身边的同事对视了一眼,示意了一下。记录员撕下一张空白的纸,将一支最普通的圆珠笔放在了王平的面前。
王平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支细细的笔。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条。那动作,和他下午在督查报告上签字时的潇洒与傲慢,判若两人。
他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
“我家……书房,左边第二个书架,第三层,那套精装版的《二十四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第十二本,《明史》,是空的。里面,有一个硬盘,还有三个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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