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
摩托车的轰鸣声依旧在耳边咆哮,崎岖山路带来的颠簸一下下撞击着林正的身体,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他的灵魂仿佛还留在了落鹰山村,留在了那条浑浊的小溪边。
邮递员老李从后视镜里瞥了林正好几次。来的时候,这个年轻干部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有光,透着一股初生牛犊的好奇。可现在,这年轻人只是沉默地坐着,望着飞速倒退的山林,眼神空洞得像村里那些被遗弃的老屋。
老李是个话不多但心里有数的人。他在山里跑了几十年,见过太多来来往往的干部。有的人来了,拍几张照片,握几下手,回去报告里写得天花乱坠;有的人来了,喝一通酒,吃一顿野味,许下一堆诺言,然后就没了下文。像林正这样,自己跑去村里转悠大半天,回来后跟丢了魂儿似的,还是头一个。
“林干事,”摩托车驶上平坦的水泥路,老李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那地方,就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别想太多,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林正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应了一声:“嗯。”
一个字,再无下文。
老李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拧大了油门。他知道,有些事,劝是没用的,非得自己一头撞上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疼。
回到镇政府大院,林正跳下车,腿脚一阵发麻,差点没站稳。他向老李道了谢,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宿舍。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出。他掬起一捧水,狠狠地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老婆婆从井里提上来的那桶浑浊的水,水面上漂浮的枯叶和杂质,还有那个孩子剧烈咳嗽后吐出的浓痰。
他走到桌边,拿起杯子想倒水喝,可看着杯中清澈透明的液体,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在自己这里唾手可得的、干净的、安全的饮用水,在落鹰山村,却是几代人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没开灯,就那么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可他毫无睡意。周大爷布满皱纹的脸,老婆婆惊恐躲闪的眼神,废弃小学的荒草,还有系统面板上那个刺目的数字——【民心值+】。
这五万点民心,背后是几百个在绝望中挣扎的生命。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着。
林正猛地站起身,拉开灯。他需要资料,需要了解一切和落鹰山村有关的信息。他不是工程师,不懂水利,但他知道,任何工程的背后,都离不开规划、报告和批文。这些东西,一定在镇政府的某个角落里蒙尘。
他去了镇上的档案室。档案室的老张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林正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林啊,又来查什么案子?”
“张叔,我想查一下关于落鹰山村的资料,特别是基建方面的,比如修路、通水之类的。”
老张放下报纸,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落鹰山村?那地方能有什么基建。我印象里,除了几十年前的土地勘测图,就没别的了。你自己找吧,西北角那个柜子,最底下那排,都是些陈年旧档。”
林正在那个积满灰尘的铁皮柜前翻找了半天,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终于在一个牛皮纸袋里,找到了一份发黄的、属于落鹰山村的行政地图。
地图的测绘时间是十几年前,纸张边缘已经破损。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地图,凑到灯下仔细查看。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像老人额头的皱纹,将那个小小的村落死死地锁在深山里。
他的手指顺着地图上那条唯一的小路移动,目光忽然被地图一角的一行小字吸引了。那是一行用铅笔写的字,字迹很淡,几乎快被岁月磨平了。
他眯起眼睛,凑得更近,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三年前,钱镇长提议修路引水,勘测至此,因资金问题搁置。”
林正的心脏猛地一跳。
钱广博!
三年前,他竟然就动过这个念头!
这个发现让林正后背窜起一股凉意。他不是傻子,联想到镇长最近对自己的态度,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这是一个局。
钱广博早就知道落鹰山村的饮水问题是个死结,一个需要巨额资金才能解决的无底洞。他把自己捧得那么高,默许甚至助推自己的声望,或许就是为了等自己一头撞上这堵墙。
他等着自己去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等着自己面对村民的期盼却无能为力,等着自己画出一张永远无法兑现的大饼,然后被村民的失望和怨恨反噬,将之前积累的所有民心和声望,一次性输个精光。
好一招釜底抽薪!
林正拿着地图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官场的可怕,那不是明面上的刀光剑影,而是藏在笑脸和嘉奖令背后的、无形的绞索。
【检测到关键人物“钱广博”与当前事件存在深度关联,其官气中夹杂浓郁的“民怨”黑气,请宿主谨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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