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锅咕嘟作响的药,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热气蒸腾,药香弥漫,却驱不散那由一句问话带来的刺骨寒意。
何老那根枯瘦的手指,像一杆标枪,直直地指向林正和秦峰,更像是指向他们身上那层“官府”的皮。
“开这张方子的人,你们……敢不敢抓?”
这个问题,不响,却重逾千斤。它砸在秦峰的心上,将他刚刚才被刘翠花母子激起的无力感和窝囊气,瞬间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灼热的、带着铁锈味的耻辱。
敢不敢?
一个警察,被一个平头百姓问,敢不敢抓罪犯。
秦峰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不是羞愧,而是一种被点燃的,沉寂已久的血性。他想起了自己刚穿上警服时,在国徽下立下的誓言;想起了师父退休时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小峰,记住,咱们这身皮,是老百姓给的,得对得起他们。”
可现在呢?他连一个受害者都保护不了,还要被她们跪地哀求“放过”。
这算什么警察!
秦峰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何老,像是要将老人那双锐利的眼眸看穿。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便衣的衣领,仿佛那不是一件普通的夹克,而是一尘不染的警服。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林正的身前,与何老正面相对。
“老先生,”秦峰的声音不高,却像从胸腔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叫秦峰,清源县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从警十三年,抓过的坏蛋,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七个。有杀人犯,有抢劫犯,也有拐卖妇女儿童的人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桌上那些药渣的粉末,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
“但我从没见过这么下作,这么阴毒的畜生!用药杀人魂,断人根!这不叫犯罪,这叫绝户计!”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坟起,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
“您问我敢不敢抓?”秦峰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我不是敢不敢抓的问题。是我今天要是抓不到这个开方子的王八蛋,我秦峰,就把这身皮扒了,回家种地!我没脸再当这个警察!”
一番话,掷地有声,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这方小小的天井院里。
何老浑浊的眼睛里,那丝审视和轻蔑,终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于欣赏的光。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油滑的官,听过太多漂亮的场面话,但他能分得出,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发自肺腑的血誓。
林正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秦峰,他知道,这一刻的秦峰,需要这样一个出口。这不仅是回答何老的问题,更是在重塑他那颗几乎被现实磨损殆尽的警心。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秦峰’信念重塑,正气升腾,与宿主目标高度契合。民心值+50。】
系统的提示音在林正脑海中响起,但他此刻更关注的,是眼前的局势。
“说得好。”何老点了点头,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认可的表情。他收回手指,重新坐回小马扎上,端起凉茶,却没喝,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浮沫。
“有你这句话,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陪你们掺和一回。”
院子里的气氛,由剑拔弩张,转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林正知道,时机到了。他走上前,蹲下身,看着何老,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与谦逊:“何老,光有决心还不够。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还需要您给指条路。”
秦峰也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何老,竟是有些笨拙地一抱拳:“老先生,请您指教。”
何老撇了撇嘴,似乎对秦峰这套江湖气的动作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再说什么。他放下茶杯,用一种追忆的语气,慢悠悠地开了口。
“曼陀罗花籽,这东西,以前是禁药,后来管得松了些,但也不是谁都能拿到的。正经的药铺,你没市里大医院的红头方子,一克都别想买走。能搞到这玩意儿,还能面不改色地混进方子里害人的,只有一种人。”
“什么人?”秦峰追问。
“野路子。”何老吐出三个字,眼神变得幽深,“那些没正经执照,靠着祖传几个偏方,或者干脆就是胆子大,什么都敢用的‘赤脚医生’。他们游走在乡野村镇,专门给那些信偏方、图便宜,或者有见不得光毛病的人看病。这些人,路子野,心也黑。”
林正的心头一动,刘翠花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就是村里那个赤脚医生给的方子”。
线索,对上了。
“这种人,清源县多么?”林正问。
“多如牛毛。”何老冷笑一声,“但要说最有名,也最邪性的,就那么一个。别人是治病救人,他是看人下菜。你有钱,他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你得罪了他,他开的药能让你拉上半个月肚子。几十年来,一直有人传他手脚不干净,可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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