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的话,像是一根无形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了钱宇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之下。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地下室里,潮湿的霉味、刺鼻的药味、还有刘建劫后余生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背景音。而所有的声响,都成了这场无声对峙的陪衬。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钱宇深色西裤的裤脚上。那一小块白色的、毫不起眼的奶油,此刻却像是舞台上唯一的聚光灯,将它的主人照得无所遁形。
钱宇脸上的温和笑容,像是被低温冻住的湖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皲裂。但他毕竟是久历风浪的人物,那裂痕只是一闪而逝。
他低头看了一眼,甚至还抬起脚,用一种略带嫌弃的姿态审视着那个污点。
“哦,这个啊。”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林正同志,你这眼睛可真是尖。下午在县政府食堂,后勤的王大姐非要塞给我一块她新学做的点心,说是给加班的同志们改善伙食。你也知道王大姐那热情,推都推不掉,估计就是那时候不小心蹭上的。”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合情,合理。县政府食堂,热情的厨师,加班的干部,一切都那么符合人们的日常认知。
几名特警队员脸上刚刚浮现的疑云,似乎又消散了一些。他们是警察,习惯了讲证据,而一块不知何时沾上的奶油,显然不能算作证据。
马东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看着钱宇,又看了看林正,眼神里充满了审慎的权衡。钱宇是县府办副主任,是这次行动的协调人,没有铁证,任何怀疑都可能引发严重的政治后果。
然而,林正没有看马东,也没有再看那块奶油。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钱宇的脸上,眼神澄澈,却带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他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在请教学术问题。
“县政府食堂的伙食标准这么高了吗?”林正说,“提拉米苏可是个精细活,要用进口的马斯卡彭奶酪,还有意大利的手指饼干,烤箱的温度和时间都得精准控制。王大姐这手艺,堪比五星级酒店的西点师了,下次我一定得去尝尝。”
他的语气充满了赞叹和向往,仿佛真的在为县政府食堂的进步而感到高兴。
可这话听在钱宇的耳朵里,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他的瞳孔,在别人无法察觉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连提拉米苏的配料都一清二楚!这已经超出了“眼神好”的范畴,这是一种可怕的、近乎变态的知识储备和观察力。
地下室里的空气,第二次凝固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怀疑,那么这一次,就是一种正在成型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
林正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用那种好奇的口吻说道:“而且说来也怪,您看您裤脚上这奶油,形态还很新鲜,油脂和蛋白没有怎么分离。现在是凌晨一点,食堂下午五点就关门了,这都过去八个小时了。按理说,奶油早就该被体温和空气氧化,变得发黄、发硬了才对。”
他顿了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地毯上的狼藉。
“可它偏偏没有,它看起来,就跟门口地毯上那一块,一模一样的新鲜。”
林正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不急不缓,一层一层地剥开钱宇伪装的血肉,露出下面正在腐烂的真相。
钱宇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了。他那张温和儒雅的脸,此刻像是被寒风吹过的湖面,变得僵硬而冰冷。他不再看林正,而是将目光转向马东,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领导的威严和不悦。
“马书记,这就是你带的兵?在案发现场,不凭证据,仅凭一些无端的猜测,就随意污蔑一名上级干部?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严重的无组织、无纪律!”
他试图用身份和官场规则来压制眼前的局面。
然而,马东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这位老纪检的目光,在钱宇、林正、刘建和地上的陈经理之间来回扫视,脑海中,无数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此刻正疯狂地连接起来。
为什么牛建国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要对刘建下死手?
为什么行动如此机密,却差点就晚了一步,让证人死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作为后方联络人的钱宇,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
钱宇的到来,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确认刘建的死亡!他才是那个下达灭口指令的人!
想通了这一层,一股寒意从马东的脊椎骨升起。他看着钱宇那张义正辞严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八面玲珑的政治新星,是如此的陌生和可怕。
“钱主任,”马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你来得,确实很巧。”
“马东!你什么意思!”钱宇的声调陡然拔高,他似乎意识到,用身份已经压不住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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