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件袋里的纸,明明只有薄薄的两页,此刻在林正手里,却重若千钧。
档案室。
何建军。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一个由人情、规则、物理防线和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焊死的、绝对的领域。
钱宇把最致命的罪证,藏在了他最大的对手,也是最不可能的同谋者的地盘里。这手棋,充满了疯子的智慧和赌徒的决绝。他赌的就是,没人能从何建军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东西拿出来。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连窗外城市的喧嚣都仿佛被隔绝了。林正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那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
他抬起头,看向周卫国。
市委书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林正,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柄刚刚锻打出炉的刀,在看它的锋刃,也在看它的韧性。
“很意外?”周卫国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回响。
林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文件轻轻放回茶几上,动作控制得很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钱宇为什么要招供得这么彻底?”
周卫国似乎对他的问题很满意,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因为他怕死。也因为,我答应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周卫国端起自己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撇着浮沫,“他以为的‘立功’,是咬出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鱼小虾。而我想要的,是这张网。”
林正瞬间全明白了。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不对等的交易。周卫国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撬开了钱宇的嘴,拿到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而钱宇,这个曾经在清河县呼风唤雨的人物,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所有价值,成了一枚弃子。
官场之上,刀不血刃,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残酷。
“何建军在土地系统经营了二十多年,从一个科员干到一把手,整个土地局,上到副局长,下到档案室的管理员,不是他的门生,就是他的亲信。”周卫国踱步回到窗前,背对着林正,声音悠远,“那间档案室,别说一只苍蝇,就是一阵风吹进去,他都能知道是南风还是北风。”
他没有说“你去把账本拿出来”。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这是一种比直接下命令更具压迫感的谈话方式。他将所有的困难、所有的危险,赤裸裸地摆在你面前,然后,沉默地看着你,等你做出选择。
这是试探,是考验,更是一份投名状。
林正知道,从他走进这间办公室开始,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周卫国深夜召见他,把这样一份足以掀翻整个清河县官场的绝密文件交给他,这本身就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捆绑。
他如果说“不”,或者表现出丝毫的畏惧,那么他在这位市委书记心中的分量,将瞬间清零。他或许可以安全地回到清河县,继续当他的民政局副局长,但他也将永远失去踏上更高舞台的机会。他踢开的那块“马蜂窝的石头”,最终会由别人来处理,而他,将被彻底边缘化。
可如果他说“是”,那他要面对的,就是何建军那张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密不透风的网。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身后是市委书记沉静的目光,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忽然想起了在双山镇,他为了帮村民们讨回公道,独自面对那些地痞流氓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一无所有,只有一腔孤勇和刚刚激活的系统。
而现在,他有官气护身,有十几万的民心做底牌,他有什么理由比那时候更胆怯?
想到这里,林正的心反而彻底静了下来。他甚至有心情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老枞的岩韵醇厚,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回甘。
“书记,我想知道,这个账本,是什么样子的?”林正放下茶杯,平静地问道。
他的问题,让周卫国的后背微微一顿。
周卫国缓缓转过身,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欣赏。林正没有问“我该怎么办”,也没有问“有什么支持”,而是问了一个最关键、最务实的技术性问题。
这表明,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任务,并且开始思考执行的细节。
“钱宇说,那是一个黑色的硬壳笔记本,A5大小,很普通,封面上没有任何字。”周卫国说,“为了防止被轻易发现,何建军把它和上百本同类型的空白笔记本混在一起,放在了档案室最里侧,一个专门存放过期作废文件的铁皮柜里。那个柜子,常年上锁,钥匙只有两个人有。”
“何建军自己,和档案室的老主任,一个跟了他快二十年的心腹。”
林正点了点头,将这些细节牢牢记在心里。他脑中的【绝对记忆】能力,让这些描述像照片一样被存档。
“我明白了。”林正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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