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新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颗被投进死水潭的深水炸弹。
“轰!”
整个会议厅的空气,先是凝滞了一秒,随即被彻底引爆。
闪光灯疯了。
之前还只是礼节性地记录,此刻却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闪,白光成片地亮起,像一场密不透风的暴风雪,将主席台上高远那张铁青的脸照得无所遁形。记者们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纷纷从座位上弹起,扛着机器往前挤,话筒像一把把长矛,拼命地伸向前方,试图捕捉到风暴中心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高主任!请问赵总说的是真的吗?”
“云翼科技的法人真的是您的亲戚吗?”
“这个项目是否存在利益输送?”
提问声、快门声、人群的惊呼声、椅子被撞倒的刺耳摩擦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失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会议厅的屋顶。
主席台上,高远猛地站起,那动作太过仓促,甚至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但他顾不上了。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耳边是自己心脏狂跳的轰鸣。他指着台下的赵立新,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立新!你……你血口喷人!你这是诽谤!是污蔑!”
他的声音很大,通过话筒的加持,盖过了现场一部分的嘈杂,但那份色厉内荏的虚弱,却像衣服上的破洞,怎么也遮不住。
赵立新站在那里,像一棵在风暴中扎根的树。巨大的压力让他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但他没有退缩。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七百多个日夜。他扶了扶眼镜,将那份文件举得更高,像举着一面旗帜。
“诽谤?高主任,我这里有云翼科技的工商注册信息,白纸黑字!法人代表,周伟,身份证号开头420……是不是你妻子周丽的亲弟弟?你们一起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敢不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你不认识他?”
这番话,比刚才的指控更加诛心。它不再是公事公办的质疑,而是带着滚烫的、属于人伦关系的质问,将那层名为“公务”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高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通,赵立新这个平时见了自己连头都不敢抬的技术宅,怎么敢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他小舅子的名字和籍贯都一清二楚!
“保安!保安在哪里!”高远终于失控地咆哮起来,他指着赵立新,像是在驱赶一只闯入宴会的疯狗,“把这个扰乱会场秩序、公然造谣的人给我轰出去!立刻!马上!”
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闻声而动,从两侧快步围了上来,脸上带着为难和紧张。他们本能地想要执行命令,但台下那上百个镜头,又让他们投鼠忌器。
台下,那些被高远“关照”过的企业家们,此刻脸色煞白,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尤其是第三排那位金丝眼镜的“表弟”,他刚刚还准备起身高歌颂德,此刻却僵在座位上,双腿发软,只觉得屁股底下像长了钉子,坐立难安。他悄悄地,用一种极其缓慢的、近乎于蠕动的姿势,想把自己缩回座位里,祈祷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刚才那半途而废的起立。
角落里,李主任紧张地握着拳头,手心里的汗把笔记本都濡湿了一角。他看着眼前这几乎失控的场面,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是在走钢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就在保安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架住赵立新时,林正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不疾不徐,清晰而沉稳。
“等一下。”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这两个字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了些许。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几个进退两难的保安,都转向了他。
林正站起身,缓步从角落的席位走了出来,走到了会场中央的过道上。他没有走向主席台,也没有走向赵立新,只是站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些剑拔弩张的保安,语气平和地说:“各位同志,辛苦了。但这里是市联合工作组主持的座谈会,不是谁的私人客厅。每一位受邀的企业家,都有权力在这里完整地表达他的诉求。这是程序,也是规矩。”
他接着将目光转向主席台,直视着已经处于暴怒边缘的高远。
“高主任,你说赵总在造谣诽谤,可以。但事实不是靠谁的嗓门大来决定的。赵总既然拿出了材料,我们就应该让他把话说完,把证据摆出来。如果他说的是假的,自有党纪国法等着他。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林正顿了顿,环视全场,目光扫过那些媒体记者,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企业家,最后又落回高远身上。
“我们今天把媒体朋友请来,搞现场直播,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公开,为的就是透明,为的就是让阳光照进每一个角落。现在,阳光来了,我们总不能自己先把窗户关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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