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1年,光和四年夏四月初三。
王家村后山坳,王康那间低矮的茅屋仿佛成了磁石,方圆数十里内年轻的热血都被吸引而来。
小小的土坪几乎要被踏平。整整二十六名少年!从十二三岁初显身量的半大孩子,到十七八岁筋骨渐成的后生,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他们来自王家村本家,也来自邻近的李家庄、赵家坳、刘家屯。粗麻布衣洗得发白,草鞋磨损露趾,被山风和烈日染成古铜色的脸庞上,唯有一双双眼眸亮得惊人,燃烧着同一种火焰——渴望!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茅屋墙根下那几杆静静倚靠的长矛上。寒光流转的矛尖,深邃的血槽,无声诉说着山林喋血的凶险与荣耀。更有不少人踮着脚尖,试图窥探屋内那张被粗布包裹、只露出弓臂深沉轮廓的桑柘角弓。
“康哥!俺李敢!李家庄的!十六了!力气大,能扛包能开路!”一个比王康还高出半头、骨架粗壮如铁墩的少年拍着厚实的胸膛,声如洪钟。
“康哥!俺赵平!赵家坳的!十五!会使叉子,箭射得还行!”另一个身形精瘦、眼神透着机灵的少年紧随其后。
“康哥!俺王栓!俺爹是王虎!俺会下套子认兽踪!”王家村本村的王栓挤在人群里,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康哥!收下俺吧!”
“俺不怕死!”
“俺听你号令!”
声浪喧嚣,几乎要将茅草屋顶掀飞。茅屋内,王康端坐在唯一一张瘸腿木凳上,左肩的痂痕已脱落大半,新生的皮肉泛着健康的粉色。他面前简陋的木桌上,摊着一张用木炭在粗麻布上勾勒的山势地形图,线条简练却清晰标注着水源、兽径、险地及昨日猎虎的大致方位。王祢、王续、王宪、王固四人如同拱卫的磐石,肃立在他身后,脸上带着连日应对人潮的疲惫,却更添了几分沉稳与护卫的锐气。
王康的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缓缓扫过屋外那一张张年轻、热切、饱含希冀却又带着山野粗粝的面孔,最终落回自己绘制的麻布地图上。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战鼓的前奏。声望,来得迅猛如虎啸山林。一头斑斓猛虎的倒下,让“王康”二字如风般刮过四野八乡。随之而来的,是这些被贫瘠生活压弯了腰、却又在骨子里躁动着不甘与血性的少年们,如同寻到光亮的飞蛾,不顾一切地聚拢而来。
力量?他需要。在这即将崩塌的巨轮之上,单枪匹马不过螳臂当车。但,如何驯服这股汹涌的野性?如何将这群未经琢磨的璞玉,锻造成能在乱世血火中劈开生路的锋刃,而非一群盲动躁进的乌合之众?
“都静下!”王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入滚油,瞬间斩断了所有的喧嚣。院落里骤然死寂,二十六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敬畏与期盼。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身影被午后的阳光投在拥挤的土坪上,拉得长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溪流,缓缓流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
“想跟我进山,学本事?”王康开口,声音沉稳如磐石,“行。”
狂喜瞬间在少年们脸上炸开。
“但有规矩。”王康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风刮过,“第一,令行禁止!我的话,就是铁律!做得到,留;做不到,现在走!”
狂喜凝固,气氛骤然沉凝如铁。李敢、赵平、王栓等几个领头的少年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眼神变得锐利。
“第二,不怕死,不怕苦!练功、进山,是搏命!流血掉肉是常事,把命丢在林子里,别怨天尤人!怕的,现在走!”
几个年纪稍小的少年脸色微微发白,互相看了看,喉结滚动,但最终没有一人挪动脚步。
“第三,同进退,共生死!进了山,你的命不光是你自己的,也是你身边兄弟的!敢丢下同伴,临阵脱逃,我先打断他的腿,再逐出队伍!”话语铿锵,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王固站在王康身后,拳头下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谷地血战野猪的惨烈瞬间浮现脑海。王祢等人亦是面色肃然。
“最后,”王康顿了顿,目光扫过少年们身上破旧却浆洗干净的麻衣和脚下磨损的草鞋,“跟我学本事,得先有家伙!矛,刀,弓,箭,不是地里长出来的!想拿,得有胆气,有力气,更得…有钱!”
他转身,指向屋内角落那层层油布包裹的物件:“看见没?虎骨,虎鞭!这是拿命换来的!明天,我挑十个人,跟我进陈留城!把东西卖了!换回来的钱,打铁,买料,做刀造箭!谁有胆子、有力气、能吃苦、守规矩,家伙什儿,就有他一份!”
“现在,”王康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想清楚了!留下名字,家住哪个村,多大年纪,会点啥。王祢,拿炭笔记下来!”
短暂的死寂后,回应如同山洪爆发:
“李敢!李家庄!十六!力气大!”
“赵平!赵家坳!十五!会使叉,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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