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 刘青站定在堂中,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玉磬轻击,瞬间压下了田宗鼎刻意营造的喧嚣。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堂上每一位面色铁青的长老,最后落在田宗鼎脸上,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田宣慰使,还有诸位苗疆德高望重的长老,你们想要的交代,若真是按那古规,将这几人沉了潭,” 她的目光扫过周必贤和那四名亲卫,“那便是与周家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镇南侯府坐镇黔西北,手握三省咽喉要道,麾下精兵强将如云。沉潭一时痛快,随后而来的,便是周家铁蹄踏破思南,苗汉之间世代累积的信任顷刻化为齑粉,黔东永无宁日!血流成河,百峒凋零——这,就是田宣慰使和诸位长老,真正想要的‘交代’吗?”
她的话,字字如冰锥,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田宗鼎脸色骤变,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位长老更是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惊疑与动摇。他们只盯着祖宗规矩和眼前颜面,他们在制定计划时,只想的是生米做成熟饭来要挟周家,却从未考虑“日后”的事情怎么安排,若真将周必贤沉了潭,周家那坐镇毕节、虎视眈眈的镇南侯,会如何雷霆震怒!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你危言耸听!” 一个满脸虬髯的长老强撑着厉声喝道,但底气已明显不足。
“危言耸听?” 刘青轻轻摇头,目光转向田宗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田宣慰使,您是明白人。周家要的是黔地安稳,不是仇人的首级。思州战后,朱砂矿脉、茶山之利,尽数归于黔地统筹,虽非田家独掌,然商路畅通,税赋充盈,思南百姓所得实惠,比之从前田、琛两家争斗不休、盘剥无度时,如何?” 她不给田宗鼎反驳的机会,话锋陡然一转,直刺要害,“您此番设局,所求者,无非是借联姻之名,重掌思南命脉之权,保田氏子孙富贵绵长。可这富贵,若建在苗汉反目、兵连祸结的废墟之上,还能长久吗?”
田宗鼎的脸皮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刘青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冠冕堂皇的伪装,露出了底下最赤裸的算计。他嘴唇哆嗦着,想呵斥,却又被那巨大的、关乎田家存续的恐惧攫住。
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长老们看向田宗鼎的目光,已带上了审视和怀疑。
刘青向前一步,声音沉稳,抛出了她的方案:
“第一条路:那四名亲卫,即刻释放。” 她指向跪地的四人,“他们若真与那几位苗家姑娘有肌肤之亲,便按苗家规矩,三媒六证,明媒正娶!周家备足聘礼,田家送女出嫁。此为全其名分。若日后有违誓言,薄待妻子,则周田两家共弃之,天涯海角,共诛此獠!此为其一。”
跪地的亲卫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的光芒!堂上长老们一阵骚动,低声议论起来。这法子,既保全了苗家女儿的“名分”和规矩,又给了生路,更将监督之权牢牢捏在周田两家手中,远比沉潭高明。
“第二条路:” 刘青的目光转向主位上的田宗鼎,声音清晰而坚定,“田大小姐田震,冰清玉洁,遭此无妄之灾,闺誉受损。周家认!镇南侯府世子周必贤,愿以平妻之礼,迎娶田震入府!”
“平妻?!” 田宗鼎失声惊呼。
是的,刘青道:“我就是必贤的正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少!”
田宗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刘青!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是想逼周必贤娶田震为正妻,哪怕只是个名义!但是在周家走野路子的时候,周家却用明媒正娶的阳谋化解了自己的算计。
平妻!虽不及正妻名分尊贵,但在权贵之家,平妻地位亦非同小可,所生子女皆为嫡出!这…这已是周家能给出的回复!是实实在在的、与周家捆绑的纽带!!
周必贤坐在椅子上,身体剧震!他猛地看向刘青,眼中充满了震惊、复杂和难以言喻的痛楚。平妻…她竟替他应下了平妻之礼!她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刘青没有看他,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只牢牢锁定在心神剧震的田宗鼎脸上。
“第三条路,” 刘青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瞬间冻结了堂内因“平妻”二字掀起的波澜,“若田宣慰使仍觉不足,执意要按古规沉潭泄愤,抑或认为周家此议乃是折辱…”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堂上众位长老,最后冰冷地钉在田宗鼎脸上,“那么,镇南侯府将即刻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奏明思南宣慰使田宗鼎,为夺朱砂矿利,设局陷害朝廷钦封贵州都指挥使周必贤,更以苗疆古规胁迫,图谋不轨!届时,朝廷天兵压境,是剿是抚,自有圣裁!而田家,”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堂里,“便是首逆!阖族…难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