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指挥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轻松的空气,只剩下紧绷的弦和无声燃烧的斗志。楚风没有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时间,立刻投入到了将蓝图变为现实的具体工作中。精兵简政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下发到各部队,随之而来的是不可避免的阵痛。
一些被裁撤或合并的部队主官,心里难免有些疙瘩,跑到楚风这里来诉苦或者求情。楚风没有讲太多大道理,只是把那份伤亡清单的副本推到对方面前,然后指着地图上日军依旧盘踞的、如同毒疮般的据点,沉默地看着对方。大多数人在这种沉默的注视下,都会渐渐低下头,攥紧拳头,最后敬个礼,默默离开。
方立功忙得脚不沾地,协调各部整编,核算物资,眼睛里的血丝比柳树沟战役时还要浓重。他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关于重庆方面对“精兵简政”反应的电报,找到正在视察被服厂的楚风。
“师座,” 方立功的声音带着疲惫,“重庆那边,对我们主动裁减部队员额,表示‘欣慰’,认为这是‘服从中央,共体时艰’的体现。”
楚风正捏着一块新染的、颜色还有些斑驳的土布,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像一块碎冰砸在铁板上:“欣慰?他们当然欣慰。巴不得我们把枪都熔了,变成锄头,好让他们来‘接收’。” 他用力揉了揉那块布,感受着粗糙的质感,“告诉他们,我们减的是冗员,提的是效率。至于枪杆子,不但不会少,还会更精,更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被服厂略显沉闷的氛围。孙铭一身风尘,像一头矫健的豹子般从马背上跃下,几步就跨到了楚风面前。他甚至没顾上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直接将一个密封的小铁筒递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师座,‘谛听’急电!太平洋和欧洲,都有大动静!”
楚风眼神一凛,接过铁筒,熟练地拧开,取出里面卷得紧紧的电文纸。他展开纸张的动作很稳,但跟在他身后的方立功,却清晰地看到师座捏着纸边的指尖,微微绷紧了一下。
电文内容不长,却字字千钧。
一份来自“海魂”渠道转发的OSS情报摘要,提及美军在太平洋战场发动了代号为“跳岛作战”的大规模反攻,日军联合舰队主力遭受重创,多个重要岛屿易手,美军兵锋已直指日本所谓的“绝对国防圈”。
另一份,则是“谛听”自身破译的、日军华北方面军与本土大本营之间的往来密电片段。电文里充斥着“兵力枯竭”、“物资奇缺”、“确保满洲与华北核心要地”、“收缩防线”等字眼,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大厦将倾前的焦躁与绝望。
空气中仿佛有电流窜过。被服厂里女工们纺线的嗡嗡声,远处士兵操练的口号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楚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目光在电文纸上反复扫视,像要将那几行字彻底烙印在脑海里。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与方立功震惊而期待的眼神对上,然后又转向一脸肃杀、却眼含精光的孙铭。远处,刚刚督促完炮兵阵地修复工作的王承柱,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抱着一箱引信,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楚风,又看看孙铭,大气不敢出。
楚风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将电文纸轻轻折好,塞进了军装的上衣口袋,还下意识地用手掌按了按,仿佛那薄薄的纸张重若千钧。
他转过身,望向被服厂外。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简陋的厂房、晾晒的布匹、以及远处起伏的山峦都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边。一群归巢的乌鸦,哇哇叫着从天空掠过,飞向苍茫的远山。
“老方,” 楚风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异样,但这平静之下,方立功却感觉到了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压抑已久的力量,“通知下去,原定明早召开的各团主官整编进度汇报会,取消。”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晚秋的凉意和泥土的味道,涌入肺腑。
“改为……召开最高军事会议。团级以上主官,各直属部门负责人,‘谛听’、‘海魂’核心负责人,全部参加。”
他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但瞳孔深处,似乎有火焰开始点燃。
“时间,定在今晚八点。地点,指挥部作战室。”
方立功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让他口干舌燥。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见楚风已经转回身,脸上没有任何激动或狂喜的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冷得像淬火的精钢。
楚风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沉稳而略显激动的方立功,锐利如刀的孙铭,还有憨直却嗅觉敏锐的王承柱。
“柱子,” 他突然点名。
“到!” 王承柱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的引信箱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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