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星的内心则经历了更复杂的权衡。他凝视着星图上那个孤零零的、遥不可及的光点,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考量: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超长途奔袭。目标区域完全未知,可能隐藏着无法想象的危险。舰队目前的状况堪忧,资源紧张,士气需要恢复。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赌博。
继续目前这种漫无目的、被动逃亡的策略,真的可行吗?“收割者”的追踪能力已经显现,躲藏终究是权宜之计,被再次发现并歼灭似乎只是时间问题。被动等死,不如主动求生。
星萤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坐标,更是一个明确的方向,一个可能存在的答案。这缕微光,是绝望的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出路。她的坚定眼神,她所感应到的那份“悲伤而温暖”的呼唤,都赋予了这个目标一种超越理性的说服力。
他的目光从星图移到星萤脸上,那双清澈眼眸中的光芒,驱散了他心中最后的犹豫。他看到了信任的回报,看到了引领文明火种走向真正未来的可能性。
王晨星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他脸上所有的疑虑和权衡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引领航向的坚定。
他转向导航官,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舰桥:“调整航向。”
短暂的停顿,让命令的重量沉淀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目标,星萤提供的坐标。”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军官,仿佛在注入信心:“我们不再逃亡。我们去寻找答案。”
这道命令,如同一声洪钟,敲响了流亡舰队命运的新篇章。它意味着从被动躲避转向主动探索,从苟延残喘转向寻求生机。恐惧依然存在,但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希望与目标感——所压制。
导航计算机接受了新的指令,庞大的舰队开始缓缓转向。舷窗外的星空背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星辰的排列指向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深空方向。
星萤静静地站在王晨星身边,望着窗外变幻的星辰。她感到肩上的责任无比沉重,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古老的呼唤得到了回应,迷失的信使找到了归途的方向。
流亡的人类文明,这艘在黑暗中漂泊的方舟,载着最后的火种与一个来自远古的秘密,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标记着未知与危险的深渊,去追寻一个可能决定所有智慧生命最终命运的答案。
“希望号”最高级别的医疗监护室内,生命维持系统发出轻柔而规律的嗡鸣。星萤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从生理指标上看,她的身体正在缓慢而稳定地恢复。强行连接“收割者”意识对肉体的透支,在先进的医疗技术下正被逐步修复。
然而,真正的创伤深植于精神层面,远非仪器所能轻易探测。那次连接,如同将一滴纯净的水滴入浓稠的墨池,尽管迅速分离,但墨色的印记已悄然渗透。她的意识边缘,仿佛成了一片被异质能量污染过的战场,残留着来自那个冰冷存在的精神碎片。
这些碎片,在她意识防御最薄弱的睡眠中,化身为挥之不去的噩梦。梦境并非连贯的叙事,而是充斥着冰冷、巨大、由无法理解的几何逻辑构筑的建筑内部,视野所及皆是绝对的秩序与死寂;是星辰被无形之力熄灭、化为冰冷尘埃的毁灭景象;是一种万物归寂、意识消散于绝对虚无的终极恐惧。每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她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需要很久才能确认自己仍身处相对安全的现实。这种精神上的持续污染,让她本就敏感的心灵备受煎熬。
起初,星萤将这些噩梦中的恐怖景象,理所当然地归因于大脑受创后的混乱产物,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表现。她不愿向王晨星和李琟博士过多提及这些梦魇的细节,一方面是不想增加他们的担忧,另一方面也是潜意识里想要逃避和遗忘那段可怕的连接经历。
然而,在这些令人窒息的、以毁灭为主题的梦境背景中,偶尔会闪现出一些不协调的、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片段。它们如同黑暗幕布上短暂亮起的星辰,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度:
有时是几颗恒星以某种精确的几何角度排列,构成一个短暂而稳定的星座图案;有时是一片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星云,其涡旋结构呈现出某种分形数学的完美韵律;最奇特的,是一个由三个巨大的、散发着紫金色光芒的螺旋星云相互交错、缠绕构成的宏大天体图案,其结构复杂而和谐,充满了非自然的、精心设计的秩序感。
除了之前已知的“双螺旋环绕奇点”符号,还会出现一些更加抽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几何标记,它们漂浮在星图背景上,仿佛某种导航信标或分类标签。
这些碎片与梦境的恐怖基调格格不入,星萤起初并未重视,只当是意识混乱下的随机拼贴。
在一次例行的、王晨星也在场的三方交流会上,星萤在描述自己的康复状况时,轻描淡写地提到了最近噩梦有所减少,但偶尔还是会梦到“一些奇怪的星星图案”。为了佐证,她凭着记忆,用手在空气中大致比划了一下那个印象最深的“三个交错螺旋星云”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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