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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还想揪着此事不放的老臣,看着陛下这副明显不愿多谈、甚至直接转移话题的态度,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脸色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更不解释,直接用国家正事把他们的嘴给堵上了。他们总不能逼着陛下承认自己是“昏君”吧?
一场看似汹涌的朝堂风波,竟被萧烬用这种近乎“无视”的态度,生生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平静,那暗流,依旧在涌动。陛下对那位施姑娘的维护,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位于咸阳城南的这处新置产业,确实如施夷光所要求的那般合意。临街是宽敞的二层铺面,白墙黛瓦,看着就亮堂。而后院更是别有洞天,两层的楼舍围出个方正的天井。
时值秋末冬初,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天井,带来些许短暂的暖意,但屋檐下的阴影里,已能感受到明显的寒意。
然而,新居的安顿却并未带来多少欢声笑语。一种沉郁的悲恸与劫后余生的茫然,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每一个角落。
施夷光站在二楼的廊檐下,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那点转瞬即逝的暖意,随即又被一阵穿堂风吹得微微瑟缩。
她看着下方天井里默默搬运着简单行李的众人,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苍白、或麻木、或隐忍哀戚的脸,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出发时是十九个鲜活的生命,回来却少了两个。芈橘,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调配香料时最为专注细致的姑娘;芈丁,那个才十五岁、腿脚勤快总是“姑娘前姑娘后”唤着的小厮……他们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
“主子,都安排妥当了,伤重的几位已经躺下了,炭盆也烧起来了,屋里会暖和些。”兰香悄步走到她身边,轻声汇报,语气里带着沉重。
施夷光轻轻“嗯”了一声,将微凉的手缩进袖口。“西郊学堂那边,杨承业和杨承志,还有白芷、温静接到了吗?”
“小吉子亲自去接的,已经在前厅候着了,先给伤势最重的几位看看。”惠香答道。
施夷光点点头。她特意抽调承业、承志和白芷、温静过来,一是因为他们医术可靠,尤其是处理外伤和调理内息颇有心得;二来,等他们忙完,也能让承业、承志去一趟金桂院,与他们的家人——跟随柳氏住在金桂院的杨忠、王氏、杨大勇、杨周氏——见上一面。
在这片悲伤的氛围里,总需要一点点慰藉和暖意来驱散寒意。
最大的那间厢房里,炭盆烧得暖烘烘的。芈春、芈夏、芈秋、芈冬四人躺在了并排铺设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身上的刑伤已被仔细清理上药,但疼痛依旧阵阵袭来。然而,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中的钝痛。
芈秋望着窗外变得稀疏的树枝,声音沙哑:“橘子和阿丁……最后被那些越兵追上时,橘子是为了推我一把,才被箭射中的……阿丁他……是为了引开追兵……”她说不下去了,将脸埋入枕头,肩膀微微抽动。
芈夏紧紧抿着唇,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想起芈橘最爱吃甜食,来时路上还悄悄说,等安定下来,要好好研究姑娘说的那种“奶油糕点”。如今,铺子有了,那个想研究糕点的人却不在了。
年纪最小的芈冬蜷缩着身子,把脸埋在芈春的臂弯里,小声啜泣:“春姐姐,我害怕……”
芈春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胸口也堵得厉害。她是四姐妹中的主心骨,此刻必须坚强。
她环视着这间暖和却陌生的屋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力量:“别怕……我们活着回来了。橘子和小丁用命换我们活下来,我们……就得好好活,连他们的份一起。姑娘为了我们,冒了天大的风险,我们不能辜负。”
她们的沉默里,交织着悲伤、恐惧,以及一种在绝境中被激发出的、近乎固执的求生欲与责任感。
前厅临时布置成了诊室,白芷和温静正仔细地为伤势较重的几人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杨承业沉稳地为一位内息紊乱的伙计诊脉,眉头微蹙。
杨承志则动作利落地帮着准备药材,偶尔在白芷需要时递上工具,眼神专注。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而清冽的气息。
忙碌了近一个时辰,重伤者的伤势都得到了妥善处理。施夷光见他们眉宇间带着疲惫,便对承业和承志道:“这里暂时无碍了,你们也累了一整天。小吉子,”
她转向候在一旁的小吉子,“你带承业和承志去一趟金桂院,看看杨爷爷他们。晚些时候再回来便是。”
承业和承志对视一眼,都有些激动。他们知道家人跟着夫人住在金桂院,但一直没得空去见。
小吉子领着兄弟二人来到金桂院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了橘红色,温度下降得厉害。
杨忠和王氏正坐在廊下,就着最后的天光挑选着豆子,杨大勇在劈柴,杨周氏则在厨房里忙碌。当看到小吉子带着两个挺拔的少年走进来时,四位长辈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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