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家坞堡,家主书房。
王澈正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用一根特制的炭笔,飞快地计算着什么。他身后的书架上,没有一本四书五经,全是各种关于算学、格物、地理的典籍和手稿。
书房的门被推开,王皓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凝重。
“皓叔,你来了。”王澈没有抬头,手中的笔依旧没有停下,“码头那边,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王皓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书案前,看着王澈笔下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字,沉默了许久。
“我看到他们了。”王皓终于开口。
王澈的笔,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王皓。
“感觉如何?”
“感觉?”王皓苦笑一声,“我感觉像是在地府里走了一圈。澈儿,你告诉我,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们不是东西,皓叔。”王澈放下笔,靠在椅背上,“他们是工具。是我们王家,迄今为止,创造出的,最锋利也最有效率的工具。”
“工具?”王皓的声音,陡然提高,“他们是人!是被你们抽掉了灵魂,变成了只知道杀戮和死亡的怪物!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一旦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这是在玩火!”
“我没有在玩火。”王澈的表情,依旧平静,“我只是在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支付我们王家,继续走下去的代价。”
“代价?”
“对,代价。”王澈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深邃的夜空。
“皓叔,你久在朝堂,应该比我更清楚。赵匡胤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今天可以因为忌惮我们的火炮,而选择退让。明天,他就可以因为贪婪我们的技术,而举全国之力来围剿我们。”
“他现在,正在开封,用我们给他的玩具,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追赶。一旦被他追上,或者一旦他觉得,他有了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把握,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王皓沉默了。他知道,王澈说的都是事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匡胤对王家的容忍,只是暂时的。
王澈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起让他让这个天下,都感到绝望的力量。一种可以碾碎一切阴谋诡计的,绝对的力量。”
“而力量不是凭空来的。”
“它需要钢铁,需要煤炭,需要无数的资源。这些都要从东瀛,从更远的大海上,源源不断地运回来。王衡在东瀛做的,就是为了这个。”
“它也需要最顶尖的技术。科学院的每一次实验,每一次突破,烧掉的都是真金白银。我们展示给皇帝的蒸汽机,已经是五年前的旧货。而最新的四号机它的核心部件,需要的强度比二号机高了十倍!为了这十倍,我们付出的成本,是一百倍!”
“而这些‘忏悔营’的圣徒,”王澈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王皓,“他们就是为了支付这些代价而存在的。”
“他们没有恐惧,不需要军饷,他们的忠诚,刻在灵魂里。有了他们,我们就可以用最小的伤亡,去占领那些火炮无法覆盖的险要之地,去完成那些我们不愿意,也不应该去做的脏活。”
“用一群甘愿赴死的异族人,去换取我们华夏子民的生命,去换取我们王家发展的未来。皓叔,你告诉我这笔买卖,哪里不划算?”
王皓被王澈这一连串冰冷而理智的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从“利益”和“效率”的角度,王澈做的,是完全正确的。
可他心里,总有一道坎过不去。
“可是……澈儿,这并非正道!”他挣扎着说道,“当你提出这个计划时,我还没有感觉,但当我看到他们时,我真的感到恐惧,我王家的清誉真的会被毁掉的,这让那些心向往我王家的百姓怎么看?”
“清誉?”王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和悲哀,“皓叔,你忘了王贞家主临终前说的话了吗?王家的未来,不在孔孟之道,不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当我们的铁甲舰,纵横四海的时候;当我们的火炮,可以庇护整个华夏海疆的时候;当我们的格物之学,能让天下百姓,都吃饱穿暖的时候——谁还会在乎,我们脚下的第一块基石,是用什么奠定的?”
“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清誉是胜利者,最廉价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家主,七叔公求见。”
王澈和王皓对视一眼,都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这位代表着家族最古老传统的老人,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
七叔公颤巍地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看着王澈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恐惧。
“我……我都听到了……”他哆嗦着嘴唇说道,“邪门歪道……你们……你们真的已经误入歧途了……”
他显然是无意中,听到了刚才叔侄二人的部分对话。
“家主,王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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