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停在门槛上,药香浮在空气里,百姓三三两两散去,有人回头望那块新挂的金匾,有人低声念着“仁心圣手”四个字。小满踮脚把最后一颗钉子敲进木框,跳下来拍了拍手,回头喊:“小姐,匾挂正了!”
江知意没抬头,指尖正把一根银针插回针囊,动作利落。她听见外面的喧闹,也听见那块金匾被风轻轻撞着门框的响动,但她只当是寻常。
云娘端着药渣从后院出来,袖子卷到手肘,脸上还沾着一点灰。她瞥了眼门口,哼了声:“挂得再正,也不过是块木头。”
“可那是皇上亲赐的。”小满不服气。
“皇上也得讲理。”云娘把药渣倒进桶里,“昨儿要不是小姐顶着,官药库的门还能开?”
江知意终于起身,走到诊台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叠新纸。她提笔蘸墨,开始写。
小满凑过去看,歪着头念:“一、不救作恶者……哎,这是啥?”
“规矩。”江知意笔没停,“医馆不能只靠人情撑着。”
云娘走过来,看了两行,眉头一扬:“你这是要立铁律?”
“你若不愿,可以不认。”江知意抬眼,“但你想收徒,就得有个样子。”
云娘愣了下,随即咧嘴笑了:“我当然认!我早年在江湖上混,最恨那些挂着医名骗钱的货色。谁要是打着咱们济世堂的旗号干缺德事,我第一个不饶他!”
江知意点头,继续写完第三条,吹了吹墨迹,把纸推过去:“你来念。”
云娘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一、不救作恶者,救之须其悔过;二、不敛不义财,贫者免药,富者量力;三、不藏私欺师,所学必传,传必尽心。”
小满听得眼睛发亮:“这第三条,是不是说,以后咱们学的本事,都不能藏着?”
“对。”江知意看着他,“你若学会一味药,却瞒着不说,那就是坏了规矩。”
“那我要是忘了呢?”小满挠头。
“忘可以教,藏就是欺心。”她语气平淡,却压得住人。
云娘拍了下桌子:“好!就按这个来!小满,你去抄十份,贴到药房、诊堂、后院门口,谁不识字,我念给他听!”
小满蹦起来就跑,边跑边喊:“我还要念给街口那群娃听!”
江知意低头整理纸页,忽然听见外头一阵窸窣声。她抬眼,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医馆门口的石阶上,缩着肩膀,手里攥着半块干饼。
那是个小姑娘,约莫七八岁,衣裳破旧,脸也脏,可眼睛亮得很。她不敢进来,只偷偷往里张望。
江知意没叫她,也没动。她记得这孩子,前两天就在这儿晃,一连三天,都是同一个位置。
云娘也看见了,皱眉:“又是她?饿成这样,怎么不进来讨口饭?”
“怕。”江知意轻声道,“她不是来讨饭的。”
她起身走出去,脚步很轻。那孩子一惊,往后缩了缩,手里的饼差点掉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江知意蹲下,和她平视。
小姑娘咬着唇,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阿芜。”
“家住哪儿?”
“没家。”阿芜低着头,“娘前些日子病了,找了个郎中,吃了药,第二天就不行了……他们说,是药不对症。”
江知意心头一沉。
“那你在这儿干吗?”
“我想学医。”阿芜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很稳,“我不想别人也像我娘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云娘在门内听得清楚,手里的药勺“当”地掉在桌上。
江知意没说话,回身走进诊堂,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阿芜:“打开看看。”
阿芜迟疑地接过,解开结,里面是一小撮草药,还有一张纸条,写着药名和用法。
“这是治风寒的方子。”江知意说,“你若真想学,从认药开始。明天这个时候,来这儿,我让云娘教你。”
阿芜愣住,手微微发抖。
“你……真肯教我?”
“你师父肯教,我就肯许。”江知意看向云娘。
云娘大步走出来,上下打量阿芜,忽地笑了:“行!我云娘这辈子收的第一个徒弟,就得是这么个有胆气的!”
她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捧出一炉香,放在院中石桌上:“按老规矩,拜师得焚香叩首。”
阿芜立刻跪下,却被云娘一把扶住。
“不拜香,不拜祖师。”云娘指着医馆里进进出出的病人,“你往后救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师。”
阿芜怔住,眼圈一下子红了。
云娘从怀里摸出一个旧药囊,塞进她手里:“这是我早年用的,传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济世堂的人。”
小满抄完守则跑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咧嘴大笑:“阿芜!你可算进来了!以后咱们一起认药!”
江知意站在一旁,看着阿芜紧紧攥着药囊,指节发白,却笑得像开了花。
她转身回诊堂,提笔在纸上写下“医馆守则”四个字,又添上刚才那三条铁律。墨迹未干,小满凑过来背诵:“不救坏人!不贪钱财!不藏私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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