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乡村的火车上,昭阳凝望窗外飞逝的景色,回顾此次城市之行的点滴,明晰了自己作为“摆渡人”的角色定位——连接城乡,将古老的安定智慧传递给浮躁的现代心灵。
列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发出规律而有节奏的铿锵声,像一首永无止境的催眠曲。窗外的世界,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飞速流转的默片。
昭阳靠窗坐着,没有看书,也没有看手机。她只是静静地,近乎贪婪地望着窗外。
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密集如蜂巢的居民区、纵横交错的高架桥……这些钢铁森林的景象,正逐渐被稀释、替换。大片大片的田野开始占据视野,像一块块随意铺展的绿色或黄色绒毯。零散的村舍点缀其间,红瓦白墙,在阳光下显得安静而从容。偶尔能看到一头水牛在田埂上慢悠悠地走着,或是几个小小的身影在田间劳作。
从极致的喧嚣,到无边的宁静。
不过几个小时的旅程,却仿佛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间穿行。
她的额头轻轻抵着微凉的车窗,感受着车厢的轻微震动。城市讲座的余温,与陈峻那双绝望而最终燃起一丝微光的眼睛,交替在她心中浮现。
帮助他人,如同渡人过河。
这句话,在她心中回荡出更深的涟漪。
她闭上眼,不只是回想这次行程,更回溯了自己半生的轨迹。
她是从这片田野走出去的,曾经拼命想洗掉腿上的泥泞,融入那片钢铁森林。她成功了,却又在那片森林里迷了路,耗尽了心力,像一只被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最终坠落。是这片沉默的土地接住了她,是外婆那些朴素的智慧、是佛法的清凉法雨,滋养了她几近干涸的灵魂,让她重新扎根,缓慢地生长出内在的秩序与安宁。
而如今,她竟然带着从这片土地和古老智慧中汲取的力量,重新回到了那座曾让她窒息的城市。并且,似乎真的用这微弱的光,照亮了一两个困在黑暗中的人。
这不是简单的回归,这是一种循环,一种升华。
她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一条蜿蜒的河流与铁路并行,河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鳞光,不急不躁地流向远方。她忽然想起佛经中常提到的“渡”字。
此岸是烦恼,彼岸是涅盘。
而中间,需要舟筏,需要摆渡。
她意识到,自己或许就站在这样一个独特的位置上。
她深深理解田野所代表的古老、缓慢、与自然节律同频共振的智慧;她也亲身经历过城市所象征的现代、急速、被欲望和焦虑驱动的浮躁。
她不属于任何一端,又同时属于两端。
她是那个从彼岸(安宁)回来,又愿意重返此岸(烦恼),帮助他人渡河的人。
城乡之间,不仅仅是地理的位移,更是两种生活哲学、两种生命节奏的碰撞与交融。
而她,不正是在这二者之间,搭建一座小小的、心灵的桥梁吗?
将外婆那句“别看整片田,只看眼前这棵草”的务实,带给被宏大目标和截止日期压得喘不过气的都市白领。
将“溪水不拒飘零叶”的包容与流动,分享给在人际关系和情绪漩涡中挣扎的灵魂。
将“悬崖撒手”的决绝与勇气,传递给在绝境中死死抓住过去不肯放手的迷途者。
这些,都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理论,而是这片土地上生长出的、最朴素的生存智慧,是千百年来人们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更好而淬炼出的生命体悟。只是,在追逐速度的时代,它们被遗忘了。
列车广播响起,预告着下一个站点的名称,一个她熟悉的小县城。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窗外,景物的流转也变得清晰。她看到一片刚刚插完秧的水田,秧苗翠绿,行列整齐,像大地上书写的诗行。田边,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农正坐在树荫下休息,姿态是全然放松的,与天地融为一体。
这份安住于当下的踏实,不正是城市里许多人耗尽心力追寻而不得的状态吗?
她的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晰与使命感。
这次城市之行,不仅仅是检验她的修行,更是为她指明了一条道路。
她不必永远隐居乡村,那可能成为一种新的逃避。
她也不必再次扎入都市,那可能重蹈覆辙。
她可以做一个“摆渡人”。
往来于城乡之间,往来于古老智慧与现代困境之间。
将那些被遗忘的、关于如何安顿身心的朴素真理,用这个时代能听懂的语言,传递给那些需要的人。
这不是救世主的情结,她深知自己的力量微薄。
这更像是一个农人的本分——撒下种子。有的种子可能落在石头上,有的可能被鸟吃掉,但总有一些,会落入肥沃的土壤,生根发芽。
就像陈峻,那颗“悬崖撒手”的种子,是否能在他的心田破土?
就像讲堂上那些若有所悟的眼神,是否能在回到日常后,记得偶尔做一次“溪水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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