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允鹤低头看着窗台上的雨水,水顺着窗台的凹槽往下流,在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滩,倒映着他沉郁的脸。鬓角的白发好像又多了几根,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那双曾经充满干劲的眼睛,此刻满是疲惫和迷茫。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老领导找他时的模样——老领导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肩膀上还沾着点没拍干净的煤灰,手里攥着煤矿的报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里满是焦急和无助:“允鹤,这一万吨煤要是销不出去,矿上的工人这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可怎么过啊。”
他当时拍着胸脯说“您放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煤卖出去,不能让老工友们受委屈。后来硬是跑遍了周边三个城市,磨破了两双鞋,联系了五家贸易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把煤全部销出去,解了矿上的燃眉之急。可现在想起这些,心里却像被雨水泡过一样,又沉又闷,堵得慌。那些天日夜奔波的辛苦不算什么,被贸易商冷言冷语拒绝也不算什么,真正让他难受的是,如今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在这个闲职上无所事事,看着公司一步步走向困境,看着老工友们跟着受苦。
他还想起去年公司的经济形势分析会,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财务科长拿着报表,手指都在发抖,声音发颤地说年底有270万元的缺口时,底下一片哗然,有人叹气,有人皱眉,还有人悄悄抹眼泪。谁都知道,这个缺口补不上,不仅年终奖没指望,甚至可能影响到后续的工资发放。散会后,他和老徐躲在办公室里商量,老徐是他的老同事,两人一起共事十几年,脾气相投,都想着为公司多做点事。老徐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语气沉重地说:“咱们之前合作的那个项目,不是还藏着200万利润吗?要不拿出来补缺口?”他当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那200万是他们顶着压力、加班加点攒下来的,本想着留着以后公司遇到更大困难时应急,可看着眼前的困境,看着老工友们焦虑的眼神,他觉得值。
可后来工商局查到了那一万吨低卡煤,听到领导人那句“为公家干活,为什么这样做呢?”他气极了,他觉得领导没有担当,一股火直冲头顶。他不是图什么升职加薪,也不是想博什么名声,只是单纯地想为公司分忧,为工友们谋点福利,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冷漠和不解。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把刀子,扎碎了他的一片真心。他当时就梗着脖子,硬是没交一分钱。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自己的付出被践踏了,觉得这样的“拼命”毫无意义。
后来听说公司没完成考核指标,大家都没拿到年终奖,有的老工友过年连给孩子买新衣服的钱都凑不齐,只能让孩子穿着旧衣服过年;还有的工友家里老人住院,急需用钱却四处筹措无果。他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满是后悔。那些钱,本来能让老同事们过个好年,能解不少家庭的燃眉之急,可就因为他的意气用事,因为他咽不下那口气,耽误了大家。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觉得愧疚不已,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想着如果当初自己能放下那点执念,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风裹着雨丝吹进来,带着股刺骨的凉,覃允鹤打了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拢了拢外套,把脖子缩了缩,试图抵御那股寒意,可心里的凉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想起自己的人脉,老领导在煤矿系统里深耕多年,上到矿区负责人,下到一线班组长,都卖他几分薄面;之前帮他销煤的那几家贸易商,这么多年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关系都还不错,当年他帮他们解决了不少货源难题,现在找他们合作,应该能给几分情面。要是办个贸易公司,专门对接煤矿和下游企业,把矿区滞销的物资卖出去,再从外面引进公司需要的原材料,说不定能帮集体企业办公室打开局面,既能解决煤矿滞销的问题,又能让集体办摆脱现在的困境,还能让老工友们多挣点收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迅速生根发芽。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沉郁也消散了不少,心里好像有了点盼头,那股久违的干劲渐渐涌了上来。可念头刚坚定了些,他又犯了愁,眉头重新皱了起来。集体办本身就不宽裕,平时连办公经费都紧巴巴的,打印机的墨水都要省着用,启动资金怕是凑不齐,没有钱,租场地、办手续、备货,一切都是空谈。而且这年头政策多变,民营企业搞贸易本来就不容易,审批流程繁琐,要跑工商、税务、质检等好几个部门,更何况是集体企业办下属的贸易公司,没有先例可循,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阻碍,那些红章一个个盖下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中间要是再出点岔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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